钟鼓巷的雾气在晨光中渐渐稀薄,青石板上凝着夜露,映出三人模糊的倒影。陈延松站在原地,手中紫檀药匣未曾放下,指尖却微微发白。
苏瓷向前一步,袖中账册轻响:“二十三位大臣,每月初七服药,药性缓发,无色无味,唯有长期服用才会侵蚀心神。这配方,不是寻常御医能掌握的。”
她目光如刃,“但你每日亲自取药、送药,交接簿上有你的私印,流程看似滴水不漏——可你漏了一点:第七坊的药材出入记录,每一味药都需双人核验签字。而迷心散前药中的青鸾根,根本不在御药房正录之中。”
陈延松眼皮微跳。
苏渝懒洋洋靠在墙边,忽然开口,声音清亮:“我查了尚药局三年来的废料焚毁簿,每个月初八清晨,都有三钱焦苦叶被登记焚毁。可问题来了,安神汤里从不用这味药。”
他抬眸一笑,眼底却冷:“但青鸾根烧尽后,气味与焦苦叶几乎一致。你们用这个空子,把残余药渣偷偷处理掉。可惜啊,烧得再干净,灰烬的颜色还是偏青。”
裴昭缓缓上前:“所以,真正的换药地点不在尚药局,而在东偏殿内室——你亲手调配,避开所有人耳目。”
“你们想让我认罪?”陈延松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可我若真是主谋,会留下这么多痕迹?”
“你不蠢。”苏瓷盯着他,“所以我知道,你只是棋子。真正操控一切的,是那个能在御前用印、能绕过内阁直递奏折、还能让陛下长期服用宁神饮的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当今圣上已有半年未召见外臣,连齐王请见都被推说静养。可昨夜我查验药单时发现,他的宁神饮剂量,比孙衡大人死前最后一个月高出三倍。”
空气骤然凝滞。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也被下了药?”
“不是陛下。是替陛下决定要不要喝药的人。”
裴昭瞳孔一缩:“陈公公,你侍奉先帝十二年,忠心耿耿。可如今,你是在帮谁?”
陈延松低头看着手中的药匣,良久,才低声道:“老奴只知道,若我不做,明日就是我家孙儿被扔进乱葬岗。”
“孩子在哪儿?”苏渝忽然问。
老太监没说话。
“我知道。”苏渝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在指尖轻轻一划,“你每晚都会去西华门外的槐树下埋一张纸条,内容只有三个字——平安否。我已经替你留了回信:人在,勿动。”
陈延松猛地抬头,眼中震骇难掩。
“别紧张。”苏渝收起银针,语气轻松,“我只是不想看你一把年纪还被人当枪使。幕后之人借你之手投毒,清除异己,操控朝堂,甚至影响国策——但他忘了,迷心散有个致命弱点。”
他看向苏瓷。
苏瓷接话:“它虽能乱人心智,却无法掩盖身体本能反应。真正长期服药的人,指甲边缘会有极淡的青纹,舌苔根部泛紫。我在孙衡尸身上发现了,也在户部尚书的遗体上找到了。”
她逼近一步:“而今天凌晨,我去看过陛下的起居录——昨夜值夜的宫女记载,陛下梦中多次喃喃父皇……莫信张氏。那是先帝临终前的遗言。”
裴昭猛然醒悟:“有人冒充陛下意志!借病弱之名封锁消息,行专权之实!”
“没错。”苏瓷转身望向宫城深处,“现在的问题不是谁死了,而是——谁还活着,却已经不能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