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透,钟鼓巷的雾气终于散尽,青石板上的水渍映着天色,像一块块未干的墨迹。
陈延松手中的紫檀药匣“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药粉洒出一角,泛着极淡的青灰色。
苏瓷没有去捡。
她只望着宫城深处,目光如刀锋般冷冽:“张氏掌印已有半年,内阁奏折需经她批红方可呈递御前。陛下静养期间,连齐王请见都被拒之门外——可昨夜起居录记载,陛下梦中反复呢喃莫信张氏,那是先帝临终遗训,外人不知。”
裴昭眉头紧锁:“你是说,张贵妃借陛下病重之名,行摄政之实?甚至……私自更改药方,操控朝局?”
“不止。”苏渝懒洋洋地从墙边直起身,指尖那枚银针已被他收起,取而代之是一小包灰烬,“这是昨夜我从东偏殿焚炉里偷出来的残渣,颜色偏青,正是青鸾根烧尽后的痕迹。尚药局焚毁簿上记的是焦苦叶,但真正的用量根本对不上——他们每月多烧三钱,刚好够掩盖迷心散前药的残余。”
他将纸包递给苏瓷,语气轻快却字字如钉:“哥,你说得没错,这毒不杀人,却能让人逐渐失神、易怒、偏执,最后彻底依赖开药之人。孙衡大人死前一个月性情大变,屡次弹劾忠臣,户部尚书也突然支持削减军饷……这些决策,真的出自他们的本意吗?”
苏瓷接过灰烬,轻轻吹开一点,迎光细看,眸中寒意渐深:“不是。是有人借他们的手,在清除异己,铺路专权。”
空气凝滞片刻。
裴昭忽然道:“若真是张贵妃在幕后操控,她为何要针对这些老臣?她无子无势,按理不应贸然搅动朝堂。”
“因为她怕。”苏瓷缓缓道,“怕先帝遗诏另有内容,怕某些大臣掌握着能动摇她地位的秘密。尤其是孙衡——他是当年辅佐先帝立储的顾命大臣之一,知道太多。”
苏渝打了个哈欠,靠在门框上笑道:“所以啊,陈公公只是个送药的,真正调药、改方、焚证的人,是尚药局里那位与张贵妃往来密切的刘御医。我查过他的账,三个月前突然给妹妹置办了两处宅子,还为从未出仕的侄儿捐了监生资格——钱从哪来?”
裴昭眼神一凛:“立刻拘押刘御医,搜查其私宅!”
“不必。”苏瓷摇头,“现在抓人,只会打草惊蛇。张贵妃耳目遍布宫中,一旦察觉风声,便会销毁证据,甚至对陛下不利。”
她转身看向陈延松,声音低而沉:“你孙儿现在何处?”
老太监嘴唇颤抖,终究开口:“西郊……净业寺旁的民宅,由两名宫婢照看。”
“好。”苏瓷点头,“我会派人暗中接出孩子,安置妥当。但你要做一件事——明日辰时,照常送药至东偏殿,然后称病告退。”
陈延松愕然:“这……若是被发现……”
“不会。”苏渝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肩膀,“因为明天换药的人,是我。”
众人皆惊。
裴昭皱眉:“你冒充御医?太险了!”
“放心。”苏渝眨了眨眼,“我不用进殿,只要把特制药引混入汤剂即可。那药不会伤人,只会让服药者在半个时辰内出现短暂晕厥——足够你们趁机进入内室,调换真正的宁神饮样本。”
苏瓷看着弟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有把握?”
你破案如神,我这点小伎俩,还不是为了衬托你?”他咧嘴一笑,眼角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