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重，庭院深处的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映得廊下人影错落。范闲接过那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咬下的瞬间，舌尖竟真尝出一丝焦糖混着油脂的奇异香气。
他抬眼看向范思懿，这三岁小儿正咧嘴笑着，缺牙的嘴角还沾着糖霜，一双眼睛亮得像星子落进了泥潭，脏兮兮却鲜活无比。
“你做的？”范闲声音平静，眼里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嗯！”范思懿用力点头，小手一挥，“我加了蜂蜜！鸡蛋！还有……还有厨房偷来的桂花酱！爹说那是给娘亲炖燕窝用的，但我只挖了一点点！”说到最后，声音越低，胖乎乎的脸颊鼓起，像只防备被训的河豚。
范闲没笑，也没斥责，只是淡淡道：“下次别偷桂花酱。想做，就堂堂正正地问。”
“可娘会骂我。”范思懿瘪嘴。
“那就等她心情好时问。”范闲说着，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将剩下的半块焦黑花生糖包了起来，“这个，我带回去尝。”
众人皆惊。
范思辙差点从石凳上滑下来：“你疯啦？那是思懿做的！他前天炸厨房，昨天把丫鬟的绣鞋扔进汤锅，今天这糖里指不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范思懿急得跳脚，“你冤枉我！”
林婉儿躲在范若若身后，捂着嘴偷笑：“范闲哥哥，你不怕吃了拉肚子吗？”
范闲望向她，目光温和了些：“不会。他不至于下毒吧。”
一句话轻飘飘落下，却让柳如玉心头一震。
她一直冷眼旁观这个养子，总觉得他的聪明才智，不像范家人。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只低声呵斥范思懿：“还不去洗漱？再闹，明日不准出房门一步！”
范思懿瘪着嘴被奶娘抱走，临走还挣扎着回头喊：“大哥！明天教我写字！我要写‘糖霜花生’四个字！”
范闲未应，只望着那远去的小身影，笑了笑。
回到自己院中，烛火微明。他打开帕子，看着那块乌漆麻黑的糖块，良久，竟真的掰下一角放入口中。
苦、焦、甜、咸混作一团，还有一丝怪味。
…………………
次日清晨，范府厨房外，范思懿顶着两个黑眼圈蹲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小陶罐，里面是他连夜重新做的“升级版”糖霜花生。这次他记得炒熟花生，也控制了火候，虽然还是焦了几粒，但至少没冒黑烟。
他眼巴巴等着范闲出现。
可等来的却是范思辙。
“哥昨夜吐了。”范思辙叉腰站在他面前，一脸后怕，“太医说是食物中毒！幸好他身子硬，不然小命都得交代在你那块破糖上！”
范思懿瞪大眼，小脸发白：“真……真拉了？”
“可不是！”范思辙揪住他耳朵，“你还敢做？信不信我告诉娘，把你小屁屁打开花！”
范思懿眼泪汪汪，却猛地甩开他：“我不信！大哥那么厉害，怎么会因为我的糖生病！你骗我！”
“我没拉。”
二人回头，只见七岁的范闲立于晨光之中。
“我只是借机装病，让太医开些安神药，顺便清清肠胃。”他走近，蹲下身，与范思懿平视。
范思懿抽着鼻子，忽然扑上去抱住他腰：“哥哥，不是我让你拉肚肚的对不对？！”
“嗯！”
远处檐下，范若若望着这一幕，轻声道：“哥哥原来喜欢柳姨娘家的，竟愿陪一个三岁稚子折腾糖霜花生…。”
林婉儿眨眨眼：“可我觉得，这才是兄弟间的相亲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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