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眉,跑,快跑!
梦里的朱棣焦急大喊,恨不得立刻提剑将那凶神恶煞的刽子手斩杀,偏偏缠住他的兵士越来越多,令他寸步难行,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锋利的刀尖,自她消瘦的肩上一劈而下。
“如眉!!”
那滚烫的鲜血溅了他满脸血红的同时,他猛地从床榻上弹起,暴睁的双眸红似滴血。
楚楚本就浅眠,听到朱棣那骇然的一声惊喝,几乎瞬间就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夜阑人静,身旁人粗粝的喘息愈发清楚,牙齿发恨打磨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她看向黑暗中模糊的人影,定了定神,刚要出口询问,却在这刹那见他抱头发狂地痛叫了一声,犹似惊狂头痛,下一刻竟下榻狂奔了出去。
“如眉,如眉!!”
他在大殿内踉跄狂奔,如疯如魔,楚楚那残余的睡意几乎刹那间烟消云散。
她赶忙起身穿衣,下榻急忙随了出去。
黑暗中大殿里被带翻的铜炉,被踢翻的桌椅铿锵声不绝于耳,朱棣好似入了魔障,边惊痛大喊着,边在殿里狂奔,犹似在寻找什么。
堪堪不过片刻,搜寻无果的他骤然暴怒,抓了墙壁上悬挂的佩剑就冲出了大殿。
“该死,都该死!!”
殿外的护卫见那披散着头发,疯癫奔出来的燕王,无不心惊担颤。纵然他们已经见了数次燕王梦魇发狂,可每每再见这般模样,还是心头发渗。
楚楚急得跑出来,见面色发白的朱棣在庭院中挥舞乱砍,枝杈都被砍得零落满地。
大概注意到她,朱棣突然转头朝她的方向赫然盯过来,血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十分骇人。
楚楚迎上前,对上他的眸光,轻声说道:“朱棣,你在做什么?夜深了,该回去睡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阴厉的在她眉眼口鼻处流连,仿佛在反复确定着什么。几息之后,他周身戾气一散,手中利剑随之哐啷落地。
“如眉,如眉......”他呓语般地仍在颤声呢喃,朝她趔趄奔过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你回来了,如眉。”
楚楚抱住他,轻轻附和着:“是,我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满眼的血腥色方逐渐退散。将脸深深埋入她的脖颈间,深深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他慢慢地松懈了紧绷着的身体,轻吻着她的脸,“如眉,我病了,头很痛。”他手臂揽紧她柔软的腰身,闭了眸,嗓音疲惫而低哑的呢喃:“我刚刚又梦魇了,头痛,心也痛。”
楚楚见他恢复了神志,轻轻松了口气,“我先扶你进殿歇着,一会儿再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他“唔”了声,就松懈了力道放开了她,任由楚楚搀扶着他进殿。
他将手臂搭在她肩上,躬身将脸靠向她,目光一直灼灼地追随在她低垂的眉眼上。
殿门再次合上的时候,无论是殿内伺候的下人还是殿外守卫的侍卫,无不大呼口气,犹似劫后余生。
“我去点灯。”
“不要点,”朱棣含糊出声,“点了灯,你又不见了。”
说话间沉沉的呼吸就落在她颈侧的肌肤上,话刚尽唇齿就含了过去,忽轻忽重地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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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的急又凶,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放纵。
“如眉......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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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每日盯着朱棣用药,又细细问询了郎中日常所应该注意的事项,事必躬亲,无微不至。又过了月余,朱棣的病渐渐好转,不似先前疯癫的样子,神思日益清明起来。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朱棣此病就是因楚楚而起,如今“药”已经回来,病自然就好起来了。
......
室内一片静谧,月华透过轩窗在榻上铺出一片雪色,映得三两烛火暖黄可亲。
朱棣微微翘起嘴角,将楚楚虚虚搂在怀中,贴着她纤细的脊背,握住她剥若春葱的手指,在她耳畔低语:“先学握笔姿势,当以五指执笔,指实掌虚......”
他的大掌带着楚楚的素手缓慢而坚定地移动。
楚楚从没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这般美,提笔弯折间,带着一股子潇洒隽永的韵味。
一豆灯火,簌簌雪声,朱棣心中一派宁静,只一边握住纤纤玉手,一面嗅着她鬓发间盈盈暗香,芬芳轻盈,低头看去,乌鸦鸦的鬓上只斜斜插了一根蝶恋花银丝吐蕊簪子,簪上蝴蝶振翅欲飞,花蕊微微颤抖,缀在她鸦鸦鬓发间,极为好看。
“写好了。”楚楚一侧头,发现两人的脸竟然挨得这么近,她的唇似有若无地轻轻滑过男人的脸,朱棣瞬间觉得胸口处热得像团火炉。
原来红袖添香夜读书,竟是这般滋味。
朱棣再按捺不住心中绮思,掷了手中的笔,打横抱起了怀中人。
朱棣寝宫内的拔步床大得惊人,整张床榻是用象牙打制而成,无论花纹还是用料都极其精美。这种床榻极受贵族推崇,其中好处,若不是沉溺把玩一番,怎么能琢磨出其中的滋味?
就如此刻,美人黑发倾泻,如水一般倾洒在床沿处,两只纤细的手腕用力地抓握着床头雕刻的盘虬双龙龙头,朱棣心猿意马,若是被这对纤细美好的柔荑抓握住,该是怎样的销魂夺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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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轻轻啄吻着她的秀发,低声问道:“饿了没有,我叫厨房备些你爱吃的。”
楚楚想了想,朱棣的身体刚刚复原,宜食用些清淡的吃食,她点头无力道:“让厨房做两碗面来吧,再来些脯腊,醋拌海蜇,嫩紫姜......”
脯腊是晒干的腌肉,切碎蒸熟便很顺口,用它制成的羹更是公卿宴会的常物。海蜇挑选嫩嫩的,用甜酒浸泡,切丝,用酒、醋同拌,酸甜爽口,用来佐面,最是美味。
沐浴过后,楚楚和朱棣两人在桌案前对坐,慢条斯理地吃一碗鸡丝汤面。汤面上卧着一只黄白相间的荷包蛋,面上点缀一把翠绿的小青菜,看得人食指大动。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在寒冷的冬日,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令两人眉眼都舒缓下来。
吃完了,楚楚窝在朱棣怀里,在他胸口一圈一圈画着圆,良久后,她低低问:“朱棣,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默了许久,朱棣缓缓开口:“朝廷趁我生病的时候,将我手中的兵权全都收了回去。燕山护卫也以备边的借口抽调得所剩无几。如今王府内外都布满了朝廷的眼线,我猜朱允炆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楚楚坐起身来,眸光透露出浓重的担忧,“我听小平说了,长史葛诚和现在的燕山护卫统领倪谅都是朝廷的耳目,是派来监视你的。以前他们认为你疯了,对皇权构不成威胁,所以放你回了北平。现在你的病已经大好了,那他们会不会......”
朱棣看向帐顶,语气透出一股狠厉:“若真有那一日,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虽然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可听见朱棣亲口说出来,楚楚还是没忍住瑟缩了一下,盖因她知道,朱棣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条多么艰难险阻的路。
朱棣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楚楚的手,“怕了?”
楚楚使劲摇摇头,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随着那坚定有力的心跳,一颗心也慢慢平静下来,“我不怕,我对徐辉祖说过,哪怕你明日不复,我也会陪你过完今日。不论结局如何,你生,我陪你一起生;你若是死,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朱棣抬起她的脸,深深吻上朱红菱唇,他紧了紧臂膀,将她抱得更紧,语气低哑,“如眉,我朱棣何德何能,今生竟能遇上你。其实我也怪过老天,让我历经坎坷波折,现在我却很感激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来,它终究待我不薄。”
楚楚想起自己溺水时出现的幻象,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朱棣,你相不相信前世?我落水的时候,好像看见了我们俩的前世,那时候你是佛祖座下的护法天龙,而我看管着西王母的瑶池,我们相恋触犯了天条,被罚下界,然后就有了这一世。”
朱棣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不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油嘴滑舌。”楚楚嗔道,抬起脸咬了一口他的喉结。朱棣的眸色瞬间变得深沉幽暗,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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