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仿佛睡了长长的一觉，在梦里，她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放空了，轻松无比。犹如回到了穿越前，她还是父母身边受宠的娇娇，没有负担，没有压力，她随心所欲地活着，她只是她自己。
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有过了。
她甚至有些不愿醒来，只想留在这个梦里。
但是心底深处，却又隐隐有所羁绊，她被缠绕着，千丝万缕，终究还是无法完全释放。
她挣扎着，终于醒来，听到耳畔有焦急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起先有些模糊，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小平的声音。
“娘娘如何了？”
“平姑娘勿忧，娘娘应是过于疲倦所致，又染了风寒，好生休息几日，便可以痊愈了......”
楚楚的眼皮子动了一下，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榻上了，小平侍立在旁，正轻声询问着郎中。
“小平......”楚楚艰难地唤了声。
听到声音，小平转头，见楚楚果然苏醒了，飞扑过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柳妃娘娘你可醒了！感觉如何了？方才你好好地突然晕厥，吓坏小平了......”
楚楚仍然感到很虚弱，定了定神：“无事，只是有些累罢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小平稍稍松了口气：“娘娘你要好好休息，王爷亲自去追击李景隆了，应该很快就能回了。”
城解围后，朱棣领军继续向南追击，在郑村坝一带的平原上，终于追上了李景隆所率的残部。
朱棣所收的朵颜三卫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铁骑，如疾风般从李景隆的军阵中扫过，朝廷军大部分为步兵，根本无法阻挡骑兵的冲击，朱棣骑在他的坐骑龙驹上，冲杀在骑队的最前列。
一时间，箭矢如飞蝗，喊杀声充斥在冬季寒冷的荒坝上，震得远处一群停在野地里正在寻啄着草籽的鸟雀亦震动翅膀，扑棱棱地飞逃而去。
......
朝廷大军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抛枪跪地乞降者，举目皆是。李景隆左肩被一支流矢所中，血流不止，被亲信护卫护送着向南逃去，半道之上，眼见身后追兵将至，走投无路之时，幸得翟能父子赶到，替他断了后路，李景隆这才终于得以脱身，狼狈向着德州城逃去。
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清理战场。
朱棣将善后事宜交给张玉，策马向北平城狂奔而去。
......
朱棣入城，战袍森严，剑履洒血，终于来到了燕王府门前，他来不及换衣服，便穿堂而入，径直来到了楚楚所在的屋前。
深深吸了口气，他这才推开了门。
卧房内静悄悄的，只有小平守在近前。
朱棣进来，只觉甜香细细浮动，入目是樱朱草白各色锦绣，一应器物随手搁置，却又浑然天成的可爱，窗下小净瓶内斜插着支绿萼梅，窗下悬着枚海贝做的小铃铛，正是他几个月前从外给她带回来的土仪。
他撩开床帐，小小一团的身躯上盖着是一袭水红色锦衾，黑绸般的发覆在半新不旧的软枕上，她侧身向内，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看见一点玉色脸庞。
他站着看了半响，在床沿坐下，伸手往她脸庞上一触，肌肤微热，触手丝滑。
不发烧了，心这才安定下来，微微叹了口气，又见床头隔着一方红漆小盘，上头一只甜白釉盏，是她的常用之物。
朱棣将茶盏摩挲在手中，垂眼看了片刻，啜了啜杯内的半杯残茶，清凉入喉，气味清甜，原来喝的不是茶水，而是半盏白豆蔻水。
他又回身看了看楚楚沉睡的身形，将床帐落下，踱步去了净室，脱下身上带血的甲衣，沐浴后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
小平将粥温的热烫烫的，装入双耳暖甑里，塞了口，捧着暖甑又上楼去，见朱棣点起了外间的银烛，手里卷着一册书，在坐在椅内凝神细看，见她闪身进来，温和平淡地说了一声：“出去吧，我来照顾她。”
小平悄悄地溜下楼，在楼下守了会，见夜已过半，自己困倦，但因楚楚病着，朱棣又在，也不敢歇息，只在下头待着，搬着凳儿靠着打盹儿。
楚楚从睡梦里直直的坐了起来，见拳下攥的是绵软的被褥，眼前是昏暗的罗帐，呆愣许久才回过神来，动动眼珠，这才发觉自己额头出了点点冷汗，心跳如擂。
她深深地喘了口气，又倒回枕间，手掌按在自己胸膛，只觉心脉搏动，忐忑难当，自言自语，探身去床头取水喝，茶盏却空，见外间有烛光，只当小平守着，唤她：“小平，我要喝水。”
小平不见，倒是朱棣翩然进来，脸上还沾着一点笑意：“渴了？”
“朱棣！”楚楚不妨这个时候他会在，惊喜地叫了一声，随后便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朱棣扶着她在桌旁坐下，俯身去拿她的茶盏，将豆蔻水递给她，温声道：“嗓子都哑了，喝口水。”
楚楚小口啜着水，微凉的手在她额面一触，触到额头点点湿意，倒是一点也不热，还有些生凉，朱棣将搭在椅上的一件月白小袄取过来，披在她身上：“倒是不高热了，但也要当心着凉。”
他去给她盛粥，粥炖得绵烂，一口口喂她。
他默默地看她喝粥，楚楚偶尔抬眼，看看他，又将眼神收敛起来，低头继续喝粥。
她的眼神又绵又软，像柳絮沾在睫上，颤巍巍的惹人生痒，又不舍得一口吹去，只怕吹的远远地，失了踪迹。
朱棣心里又怜又爱，抚着她的脸，柔声道：“如眉，累你担惊受怕这么多时日，辛苦了。”
楚楚抬起头来，眼里盈满泪珠，黑睫轻轻一眨，沿着面靥滚滚而下，冰清玉洁，我见犹怜，朱棣漆黑的眼看着她，轻轻伸出手，拭去她面上的泪珠。
楚楚抽抽鼻子，抿抿唇，将螓首埋在朱棣膝头，搂住他，哽咽道：“朱棣，我好怕撑不到见你的一日......”声音软软颤颤的：“我看到好多残肢断臂，好多的血，每一日我都盼着你早点回来......”
朱棣心中大恸，指尖隐去她面上的泪痕，轻轻摩挲这她的头发：“如眉，我回来了，你安心的养病，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就陪在你身边。”
她哭了一场，朱棣打水替她净脸，见她再度睡下，这才躺下身来。
楚楚一直睡到天大亮，仿佛这些日子，唯有昨晚才真正睡得踏实，不必担心每日的守城、伤亡。见她醒来，朱棣唤来早已等候在廊下的大夫。
大夫诊脉问切，捻捻胡须：“脉象平和许多，再喝帖药发发就彻底好了。”
小平跟着去抓药，朱棣也略通药理，吩咐厨房送来小炉药盅，就在屋内熬煮汤药，想着楚楚闻些药气也是好的，小平自去服侍楚楚去洗漱更衣。
精心将养了一段日子，很快就到了隆冬腊月。楚楚每日圈在屋子里实在无聊，今日说什么也要出去走走。
朱棣想着她的病已经好了，总是这样闷着，怕她心情郁郁，想着既然闲来无事，不若带她出去转转。
小平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外头罩了件杏子锦棉带帽的雪氅，朱棣牵着他的龙驹，两人共乘一马，沿着河道放马而上。
当日虽雪霁天晴，但朔风呼号，严寒比之前几日，更甚了几分。楚楚与他同骑而行，缩在他温暖的怀里，朱棣再用自己的大氅将她再裹一层，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楚楚分毫未觉得寒冷。
被关了数日，终于出来放风，她的心情也有些雀跃。一路上边赏风景，边和他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地势高峭的丘坡之下，两人停了下来。朱棣牵着楚楚的手，带她走走停停，爬上了坡顶，最后并肩立于一块台石之上，远眺四方。
脚下是青白色的河岸冰线，由西向东，蜿蜒壮阔而来。往日滔滔大河，如今冰封千里，厚厚冰层映照旭日，宛若晶莹平地。又有两岸地势起伏，雪原莽莽。视线的尽头，那白皑皑的山丘，峰影宛若蛟龙游动。
人立于如此天地之间，只觉苍茫浑远，楚楚恍惚之间，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渺小之感。寒风于丘顶呼呼刮过，吹得楚楚有些站立不稳，朱棣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望着远方，忽道：“如眉，他日若这江山为我所有，吾将携汝之手，共享万乘之尊。”
楚楚一怔，抬起眼眸望向了他。
男人仍是远眺前方，英挺俊朗，像是陈年的酒，颜色浅淡，后劲撩人。
朱棣低头，滚烫带着酒气的吻落下来，烫在她嘴角，而后探入她嘴里，唇舌交缠，砸砸吮吸，她软的没有力气，只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站着，却也放肆，针锋相对去咬他的唇，埋怨道：“朱棣，你轻些呀，别蹭掉了我唇上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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