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朱棣很忙,新朝初立,千头万绪,每日里总有数不完的事等着他,楚楚也很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好在腓腓被从北平接过来了,一同接过来的还有小平和乳娘。
小家伙已经六个月了,刚刚来的时候还有些认不出自己,后来楚楚每日带着,亲自哺乳,现在又和她非常亲近了,每日都要娘亲哄着才肯入睡。
今日,和平常一样,腓腓吃饱了乳水,甜甜地睡着了。
楚楚在女儿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叮嘱了乳娘一番,才去净室沐浴更衣。
朱棣早早便将皇后所居的坤宁宫收拾了出来,一应器物皆是从内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桂殿兰宫,飞阁流丹,华美异常。
朱棣进来的时候,楚楚已换了身新裁的湖绿色夏衣,手中执着一柄锻绣缂丝花鸟纹锦边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象牙拔步床上的婴孩摇着,人已是昏昏欲睡起来。
朱棣挥退了两旁侍立的宫娥,轻手轻脚走上前。他仔细看那衣衫,认得这衣裳料子,是去年春送给楚楚做春裙的衣料,颜色很雅致,叫天水碧。
天水碧颜色浅透鲜嫩,寻常人家难见这样的雅色,贵族人家常用此色裁女子衣裙。她身上这件,颜色浅青中带银灰,清爽雅致,明光下又隐约有宝相如意纹花样,原以为是颜料阴染而成,捏在手里一看,才知是一针针用极细的青灰丝线绣上去的花样。衣料水一样的滑腻,露出了莹白圆润的肩头,生产后,应是年轻的缘故,她的身材恢复很快。如今六个月过去了,腰肢还是不盈一握,身段也轻盈依旧,和少女的时候,并无多少分别。
只是双乳丰盈,从前衣衫都嫌紧了,只能新裁了几套。
柔软的衣料贴覆在她肌肤上,将她玲珑身段完全地包裹,却又一目了然。
正想入非非之际,拔步床上的腓腓许是做了噩梦,忽地啼哭了出来。
楚楚一下子惊醒,轻轻将床上的婴孩抱起来,低头将面颊轻轻贴到她的额头上,柔声道:“腓腓乖,不哭,娘亲在。”
腓腓喜欢娘亲身上散发的那种特有的花蜜般的甜甜乳香味儿,闻到这熟悉的味道,慢慢地止住了啼哭,轻轻抽噎,小小的面颊上还沾着泪珠,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襟不放。
楚楚回头,见朱棣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仿佛十分拘谨的样子,轻轻笑道:“你来抱抱她啊?”
她抱着腓腓,送到了朱棣的面前。
腓腓刚睡醒,躺在香香软软的娘亲怀里,此刻精神好的很,一边啃着手,一边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咦?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和平常自己跟前来来去去的那些人有些不一样啊......
朱棣凝视着女儿,慢慢地伸手,接了过来,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臂膀里。
他的肩膀略发僵。
“胳膊这里轻轻托着她脖颈,她会更舒适,另一只手这般环着,这样......”
楚楚靠过去些,低声指导他抱腓腓的动作。
朱棣抱着怀里软绵绵粉嫩嫩的小人儿,低头注视着她仿佛正打量自己的滴溜溜双眸,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弄通了她。
两个人靠得很近,中间只隔了腓腓。忽然间,他鼻息里闻到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香甜味道,似曾相识,如腓腓身上散发的婴儿乳香味,却又不尽然是......
若有似无,却随了鼻息,径直入了他肺腑,令他呼吸一滞。
下意识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并未看他,视线落在他臂弯里的腓腓身上,双颊皎若新月,眸光温柔似水,一段玉颈,露于衣领之外。
他微微低头,渐渐有些出神。
腓腓盯了片刻这个抱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奇怪的人的脸,就没了兴趣,改将她脸蛋儿往他胸膛凑了凑。
硬邦邦的,不是她习惯的像娘亲那样的香软感觉。
不喜欢。
腓腓嘴巴扁了扁,“哇”的一声,又啼哭了出来。
朱棣吓了一跳,方回过神儿来,慌忙拍她安抚。
腓腓哭声更响亮了。
朱棣顿时手忙脚乱,本就浑身发热,这下额头都冒汗了。
“给我吧。”楚楚伸手接回了腓腓,抱住她轻拍了几下后背。
腓腓很快就不哭了,小脸蛋委屈地蹭着娘亲,带了点急切地往她怀里钻。
“她饿了,我去喂喂她。”楚楚将拔步床上的帷帐放下来,避开他的视线,哺乳女儿。
腓腓在娘亲的怀里,渐渐地安静下来,闭眸用力地吸。
朱棣被帷帐隔绝在外,耳朵却听到了她怀里那个小人儿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他定定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腓腓在娘亲的怀里,渐渐地睡着了。
楚楚抱她来到放置在大床畔备用的小床前,弯腰将她轻轻放了下去,替她盖好了薄衾。
她刚直起身,朱棣便就着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楚楚吓得惊呼一声,又猛地以手掩口,屏住了呼吸,回头见小床上的腓腓似乎被惊动了下,动了动胳膊,被身侧乳娘拍了拍,又睡了过去。
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掐着他胳膊上的肉,嗔怒道:“朱棣,快放我下来!”
“喂饱了女儿,你也该喂喂我了。”
“朱棣,你先放我下来,我有话对你说。”楚楚使劲挣扎。
殊不知越是这样扭着,反倒越是勾起朱棣的火来。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朱棣抱着楚楚,一路向嘉荔阁走去。
嘉荔阁建在水榭之上,朱棣知她素来畏热,特意仿着旧日燕王府的样子,在水榭之上新建的。
只三间小阁子,全部打通,被楚楚布置成了书房。临水而建,在炎炎夏日,最是清凉宜人。
海棠绯红罗帐最是应景,呵气轻飏,飞花如雨,将落不落,最是旖旎。
小平守着热水巾帕坐在外间要瞌睡过去了。
嘉荔阁屋子小,又是水榭,一点儿声响都藏不住,紧掩的内室楚楚的哭音颤又弱,像香猊上的含情香,袅袅娜娜,要断不断。
朱棣爱她这一对玉足爱的生狂,那时刚刚自锦衣卫手中救下她,藏在人居玉宇里,还只是把她当成个伺候床帏的妇人。底下有知心知意的人服侍她穿衣梳妆,她穿一条天青香纱十幅裙,裙下两条腿没有着亵裤,撒着一双雪白天足站在漆红木盘上,让他一见倾心,再见销魂,将三十年的谨慎、规矩全都抛诸脑后,只恨不得日日与她巫山云雨,丢了那个清白燕王的脸。
“如眉......让我好好疼疼你......”
燕王对于女子,偏爱那等娇弱、柔媚、春水荡漾、小鸟依人似的偎依着他的那种。
失忆时的楚楚就是如此,她太娇弱,太天真,娇弱的让人心生占有,天真的让人欲以呵护,朱棣迅速地沉沦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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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朱棣神清气爽,楚楚心中有事,挣扎着起床替他穿戴整齐,声音略有些嘶哑:“朱棣,我听说你命朝臣拟了份奸臣榜,你预备如何处置他们?”
朱棣正在愣神盯着她胸口那点昨夜留下的嫣红吻痕,兀的回过神来:“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再回去睡一觉,其他事就不要再想了。”
楚楚不理会他的顾左右而言他,继续道:“那些人于你来说都是奸臣,可于他们来说,在其位谋其政,却是他们当时需尽的责任。朱棣,若非首恶,能不能放过他们?即使是首恶,能不能罪不及家眷?”
“朱棣,能不能答应我?”
斥责的话刚要说出口,待看到她满含期盼的脸庞,舌头仿佛叫压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楚楚闻言,只觉得胸口一块大石卸了下来,发自内心的展颜一笑。
她一笑,双眼便弯成一双新月,柳眉儿弯弯,酒靥儿深深,说不尽的甜甜蜜蜜,又妩媚又天真,朱棣爱见她笑容,点点她的鼻子,道:“腓腓有乳娘照看,你再睡一觉吧。”行了几步,朱棣回头,见楚楚静静立在几尾青竹旁,一派澄静怡然的气度,笑窝隐隐,心下不忍,又走过去拥住她:“立后大典已着礼部去准备了,等我从济南回来,我就会迎娶你。如眉,我会昭告天下,你是我朱棣的皇后,天下人真正的皇后。”
他俯身,带着怜爱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凑到她的耳畔说道。
声虽低沉,却一字一字,隐含了坚定的力量。
楚楚亦是回抱住他,抬手偕去眼角的泪,只有老天知道,她是多么期盼能有一场属于她和朱棣的婚礼。
......
待出了嘉荔阁,朱棣长长呼出一口气,往文华殿走去。
走之前将坤宁宫伺候的宫娥太监全部召集过来,一叠声地下达指令,声音沉而狠。
“即刻起,不准向娘娘泄露一丝一毫外界的消息。”
“看紧坤宁宫的下人,不得令他们随意外出!”
“所有人的嘴巴都给朕闭紧了,谁敢私下议论一句,立即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