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祁墨坐在灶台前，往里面加入好些柴火，又拿起扇子扇了扇，以此加快烧水进度，她等了有一会，终于锅中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水开了。

她欣喜将木盆拿来，舀了几瓢热水进去，又掺了一些冷水进去，随后将手放进去试了下水温，水温正好，随后刻不容缓的往营帐走去。

“大夫，水来了。”将水放在床旁，把毛巾浸入水中，再拧干，她起身的一瞬间，注意到楚南霜已然醒来，“你醒了，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好一点了。”楚南霜缓缓说出。

“将军，这几日一定要让她好好休养，每日要为她换药，注意不要让她扯到伤口，这是药方和外用药膏。”大夫认真嘱咐道。

“多谢大夫，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军中尚有很多伤员，还请您为他们诊治，之后我来付这所有费用。”祁墨温和的对大夫说道，心中忐忑，不知对方是否会同意。

“这……”大夫不着痕迹的看了楚南霜一眼，“我只能医治到酉时，酉时过后我还有其他病人前去诊治。”

“没事，多谢大夫，能治几人便治几人。”祁墨面露喜色，朝帐外喊道：“莫远，进来带大夫去给营中伤员诊治！”

下一瞬，莫远便掀开门帘进来将大夫带了出去，待人走后，祁墨攥在手中的毛巾已经冷了下来，便又重新浸水拧干，坐在床边为她擦汗。

楚南霜注视着眼前人，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祁墨看向她破了的衣服，“你这衣服怎么破成这样了？”

“是与悍匪争抢时被他们扯坏的。”楚南霜垂下眼眸。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毕竟这里男子众多，这个样子总归不方便。”祁墨温和的说道。

“我这样可换不了，你能帮我换吗？”楚南霜此时有着平时少有的请求语气，再次凝眸看向她，虚弱的样子加上她的这张脸，显得楚楚可怜。

“我换不了，不合适，等下我请那位大夫帮你换吧。”祁墨并未因她这个样子所妥协，她若是帮其他女子更衣，又任由其他女子一丝不挂的在自己眼前，那就是对阿晚的不忠。

“……”楚南霜不再言语，沉默了好一会，眼角不禁流下眼泪，她将头转向里边，“那就先帮我把被子盖上吧，多谢。”

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她好像哭了，但又好像没哭，难道伤口又开始疼了？

祁墨为她盖好被子，走出了营帐，对营帐外的一名将士吩咐道：“拿着这张药方去抓药，回来后让伙房的兄弟煎上。”将药方递了过去。

那将士接过药方小心收好，拱手行礼道：“是，属下这就去！”随即匆匆离去。

暂时止住的困意在此时再次袭卷而来，祁墨拖着困乏的身体坐在了桌案前，将作战图收起来压在胳膊下，随即趴在桌上睡着了。

那图纸也悄然起了一些褶皱，营帐中一时之间静了下来。而对比远处，整片树林被吹的沙沙作响，夏日的蝉鸣连绵不绝，有人听着只觉熟悉舒适，而有些人只觉得这是大自然中的噪音，每日只盼着它不再叫唤。

军营中的将士们刚刚结束严酷的训练，纷纷寻找阴凉之处休息，他们个个都全身暴汗，汗水打湿了衣衫，汗臭味止不出的散发着，有些将士抬手随意抹去脸上的汗，黝黑的脸上露出烦躁的神情。

一名将士看向主将的营帐，露出狡黠的目光，目光一转，看向副将莫远，语气中满是轻佻，道：“莫副将，你说皇上直接升你为主将多好，怎么偏偏就调了一名女将军过来，她能带兵打仗嘛！细皮嫩肉的！”说完嗤笑一声。

莫远心中确实也有些不满，自己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女将军，况且还位居主将，想到被一名女将军压在头上，心中的怨恨悄然升起了萌芽。

他面上严肃，“人家可是皇上亲封的，你这么说难道是想说皇上挑人的眼光不行？”随手摸索起一颗石子向那名将士扔过去，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身上，“说话注意点！”

另一名将士毫不畏惧的说道：“莫副将，我看呐，她定是背后有人，所以才能坐上这个位子，总之我是不相信她是靠本事得到这个职位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抖腿笑着，妥妥的招人揍。

其余将士一听纷纷起哄附和道，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无疑是增添了一份噪音。莫远观望四周，除了年纪最小的那名将士外，其他人都在议论，心中瞬间起了个主意。

他起身坐在那少年将士身边。那少年看见来人先是愣了一下，有些局促的开口：“莫副将，您有什么事吩咐？”他目光时而躲闪。

莫远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也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注意到你看到楚姑娘时那小脸红的呦！你喜欢她啊？”莫远的声音不大不小，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话有深意。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

那少年猛然挣开他的束缚，毫不犹豫道：“没有，我不喜欢她，当时就是天气太热，我脸就很容易泛红。”

周围的议论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目光纷纷投到莫远和少年将士身上，像是这个话题更加吸引他们。莫远调整了坐姿，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想多了。”

一旁看热闹的其中一名将士说道：“哎！莫副将，我看您是看上她了吧！喜欢就去追呗！就您这条件肯定成功。”

“就是啊，就是啊……”其余将士也起哄起来。

莫远向他们摆了摆手，“行了，都闭嘴，时间到了，都麻溜的滚去训练！”待众将士前往校场训练后，他看向主将营帐盯了好一会儿。心中暗道：还好离的算远，应该没听清楚，现在还没摸清她的性子，还是小心点为好。

莫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向校场指挥起来，“那边的！跟上！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时之间，校场上又响起沉重整齐的步伐声。

一个时辰后，祁墨缓缓醒来，搁在桌面上的双手往外一伸，原本压在胳膊下的图纸也随着动作掉在了地上，她看见后，俯身将它捡了起来，整理好后放了一把匕首压在上面。

随后她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我是不是还有件事没落实啊，等等，楚南霜的药怎么还没送来。

想到这她猛地从椅子上起来，正因起得太急，腿不小心撞在了桌角处，发出巨响，她吃痛的捂住膝盖上方，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

我去，还真是够提神的，这疼得我睡意全无了。她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楚南霜，内心暗道：我不会把她吵醒了吧。

于是忍着疼一瘸一拐的走向楚南霜旁，走到床边那刻正好对上她的视线，祁墨尴尬笑笑，“呃……哈哈，抱歉，还是把你给吵醒了。”

“没事，其实我醒了好久了，你腿还好吗？”视线转移到祁墨捂住膝盖上方的手。

祁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捂住的手，瞬间拿开，人也站直起来，轻快的道：“没事儿，现在都不疼了！”说着她又甩甩被撞的那条腿，“你看！完全没问题。”

楚南霜莞尔一笑，收回视线。

“那个，我去看看你的药，应该是快煎好了。”

“好。”

祁墨一路走到伙房，见那将士拼命的扇着火炉子，连有人过来他都没注意到。“药快煎好了吗？”

那将士循声抬头一看，慌忙起身行礼道：“将军，马上就好了，请您稍等片刻。”

祁墨点了点头，在一旁搬来一个小板凳坐着，就一直盯着那药。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作为习武之人的她，迅速的察觉到了声响，向后方望去。

来人是那女大夫，“将军，我有事需与您商谈，劳烦出来一下。”

“好。”她走前向熬药的将士吩咐道，“药煎好后放在灶台上，我等下端过去。”那将士点头回应。

二人走到帐外稍远处，大夫环顾四周，看着很谨慎，随后低声开口，“将军，楚姑娘毕竟是一名女子，在她伤好之前，您还是多照看照看，这军中有些将士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怎么这么笃定军中有些不是正人君子？但是该说不说她倒是比一般大夫负责任，有些大夫可不会关心病人到这种程度，莫非她此前听到了什么……

“大夫，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可否告诉我？这样我也好有所对策。”

那大夫点了点头，将当时将士们在校场上所谈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祁墨了解情况后，这才对这军中作风有了大致的了解。

祁墨神情严肃起来。看来这军中将士是该好好管管了，“多谢大夫提醒，我一定严加管理，噢，您等我一下。”言罢进入伙房中，端起灶台上已经盛好的汤药出来。

“大夫，您随我去营帐把诊费结算一下，还得劳烦您帮楚姑娘把衣服换下。”

“好，举手之劳，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祁墨闻言笑笑，和大夫走到主营帐外，大夫将门帘掀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祁墨将汤药搁置在桌案上，随后打开楚南霜的包袱翻找衣物，却只有几件贴身衣物和针灸包药物。

她的中衣和外衣怎么没有，“楚南霜，你的中衣和外衣怎么没有？”

楚南霜此时才知道她在帮自己翻找衣物，抿了抿唇，迟疑道：“我带来的衣衫在和他们争强时掉进泥坑里了，所以就没要了。”

祁墨只好将贴身衣物拿出来，然后在一旁的木箱中拿出一件里衣和外衣，还有几张银票，随即走向楚南霜，同时说道，“除了这贴身衣物，其他的先穿我的吧，这些我还没穿过，干净的。”

大夫将衣物接过，祁墨转过身去，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思索着刚刚与大夫的对话，要以最快的速度在军中立威，这样才能避免发生对她不利的事。

“好了，将军。”祁墨闻言转身，楚南霜已然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她将银票递给大夫，待大夫走后。

祁墨将药端来放在床边，小心的将她扶起来，将枕头塞在她身后，以便靠着舒适些，随即开始给她喂药，没多久碗中便见了底。

祁墨将空碗放在一旁，但并未急着离去，覆在床头的手指无意摩挲着，眼神也飘忽不定，这些无一不在叙说着她有事难以启齿。

“有事直说。”楚南霜看她这样只好先开口。

“就是……你有没有听见军中将士说了些什么不好的话？”

“听见了，他们说你不配做主将，还怀疑你走后门，还说了要追求我类似的话，总之你要好好整顿了，还有他们应该是和那个副将是一条心，你可有应对方法了？”

楚南霜虽然语气很平淡，但眼中分明有着厌恶之色，可见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看来她是不会答应做这军医了。

“放心，我会好好整顿的，等你好了就离去吧，这里……不是很安全。”祁墨眼见认真起来，她不想与楚南霜有过多纠缠，所以最好是让她离去，对彼此都有好处。

楚南霜轻笑一声，“我不会离去的，再说回去的路上再遇悍匪怎么办，除了你，我和谁在一起都不放心，我也不是白白留下来，你要是受伤，我可以不要任何报酬将你治好，就当报答你了。”

随着她一顿输出，祁墨盯着她看了会儿，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但在再怎么看，她也是温和诚恳的看向自己。

祁墨收回视线，笑了笑，弯腰将碗拿起，“行，我也不能强迫你。”随即出了营帐。

楚南霜低头看向自己的这身衣衫，眼中的喜悦像是要溢出，她弯起双腿，双手交叠在膝上，将头埋进臂弯处，紧贴衣衫，细细感受着它的每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