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正月,昆西城离乡的人变得多了起来,连早上叫卖馒头包子的都变得稀少。但是生病的人是不会减少的,何况隆冬时节,正是风寒肆虐的时候。
“你听见昨晚西街的动静了吗,可大了,还有狗吠声。”
“哎,嘘,小点声,肯定又是哪个赌鬼还不起债被扔出赌坊喂狗了。”
“活该!那些赌鬼,为了还债卖儿卖女,真是造孽啊。”
赌鬼吗,要真是的话,那倒还无妨。
顾青萝拉开装有当归的木匣,抓了一把掂了掂,然后便关上木匣,利落地将当归和其余药材一起打包起来交给了等候的老人。
顾青萝刚收好碎银,一人快步走了进来,啪地一声拍了一下她面前的柜台。
“客人,有什么需要?”顾青萝摆出脸谱化招待客人的笑容,目光却是凉凉地落到面前满脸络腮胡的大叔拍上柜台的手上。
又是昨天那个人,那张脸真是太丑了,简直不想再看。满脸的横肉不说,下巴都不止三层,油光满面的一张脸,看一眼今晚的排骨汤都要不香了。
“你们的药害我拉了三天肚子,昨天治腹泻的药也根本没用,说,你们是不是卖假药的?”
顾青萝懒得跟这个人一般见识,着人去叫掌柜后便对站在络腮胡身后却迟迟不敢上前的妇人招了招手。
“药方给我看看。”
妇人连忙绕过络腮胡,把手里的药方递了出去。
“黄毛丫头,你是在无视老子吗?”顾青萝刚瞟了一眼,络腮胡就一把抢过药方三两下撕了个粉碎,然后对着身后半看热闹半排队买药的人吼道,唾沫星子一溅三尺高,“老子的问题没解决,谁都不许来买药,都给老子滚蛋!”
妇人见了,唯恐不及地退后了好几步,然后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顾青萝柳眉微蹙,心想掌柜的怎么来得这么慢,又想把这烂事交给自己解决吗?这平康居的掌柜迟早得换......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蛮横的力道,顾青萝被拽得身体失去平衡,胳膊肘狠狠磕在了柜台上。
啧,肯定青了,唔,那好吧,也是时候教训一下这些个地痞无赖了……
她用了点巧劲甩开对方的手,不情不愿地从柜台后走出来,刚抬头想说点什么,就见络腮胡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是哪个缺德鬼绊我一跤?”
络腮胡吵吵嚷嚷着,周围人早就退到他三米外了。
身披青莲色锦衣,身材颀长、气度不凡却披头散发的男子无视了叫唤的丧家犬,径直走到她的面前。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无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眼温柔又多情地看着状况外的她,本来冷淡的脸色霎时热络起来:“多谢大夫昨夜救我,还收留我借宿一晚。”
是昨晚那个贵公子,她想起来面前这张俊美的脸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了,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沈行衣。
顾青萝眨眨眼,脸上换过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沈公子,你这么快就醒了呀,”顿了顿,又看了看他打着石膏的腿,缠着绷带和拿着拐杖的手,“还是在床上多休息吧,你的书童呢?”
“哦,你是说来福吧,他出去换银子了,我躺得无聊,就自己起来了。”沈行衣拽了拽身上披着的棉衣,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站久了才觉得冷。
“太乱来了,”顾青萝轻声责怪着,无论谁看见一个这样俊美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站着声音都会放柔,“先去休息吧。”
“等等,是你绊老子的吧,你以为你胡爷爷是好欺负的吗?”被忽略良久的络腮胡拽住了沈行衣缠着绷带的手臂,看他半个身体都缠着绷带的惨状更加有恃无恐,鼻孔朝天地瞪着他,“一个小白脸,还想学别人当英雄吗?”
“哎呀呀,恕我眼拙。”沈行衣手臂吃痛却未表现,只目光微微一沉,然后嘴角又浮现出笑意,只不过带着疏离与淡淡的鄙夷,“竟不知阁下已是祖父辈的人了,还以为是打哪儿来的胡搅蛮缠的蠢货呢。”
“你这小子,找死!”络腮胡本来想讹点钱打打牙祭的计划被搅得七零八乱,又被一个只有脸好看的臭小子一顿羞辱,脸色顿时气成猪肝红。一时恶向胆边生,从腰间掏出一把尖刀就往沈行衣的脸上划去。
“小心。”顾青萝拉着沈行衣完好的那只胳膊往后退。
刷拉——
一缕黑发被齐根斩断,正是沈行衣眼前的那缕。
沈行衣眯了眯眼,眸色更冷。
络腮胡见一招不得手,便凶相毕露地又抬起了手,白花花的刀刃泛着冷光,像是毒蛇巨大的獠牙,非要见血不可。两人不过半米左右的距离,一般人可能无法躲过,但沈行衣也是见过大场面的,错开一步闪避那寒芒,然后抓过那只手便是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尖刀脱手震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被沈行衣踢到了远处。
顾青萝看见这一幕,表情却没有露出几分轻松,而是略带深意地瞧了瞧沈行衣的脸。
那张年轻、却又带着与年纪不符的疏离与淡漠的脸。
围观的人纷纷叫好,还能听到“小哥身手不错”、“哎呀连伤患都打不过还是快回家吧”、“勒索也要看地方,这可是夏侯家的药铺”之类的话。络腮胡这时才明白情况不妙,爬起来刀都不捡就溜了。
沈行衣捡起刀,见人溜了也只能把刀放在柜台的一边,这时,顾青萝已将药打包好给了刚才被撕了药方的妇人。
“你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药方?”沈行衣用完好的那只手摸摸下巴,问道。
“习惯了。”顾青萝不甚热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