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开时,乍暖还寒,她对明媚阳光的渴求如同旱地渴求着甘霖,不负等待,阳光来得及时又热烈。桃花开时,春江水暖,她乘船出游到了一片新天地,山路迢迢,路途再艰险也选择继续走下去。石榴花开时,蝉声聒噪,她在炎热的午后偷得一段静谧的时光,汗水涔涔,习惯了不再一人独自入睡。
沈行衣从没提起那日的事,却的确遵守了承诺。
她如今已是平康居掌柜,有偌大一个药园要打理。药园在后山,根据朝向种植着不同的药材,五月正是药园较忙的时候,她打算住在这里一段时间。石榴的花、叶、皮、根皆可入药,她整个下午都在石榴园里忙来忙去,花叶的汁水变干后微黏的触感让她很不喜欢,特意绕了远路去半山腰的一处清泉洗了手再回去。
返程还没走两步,晴天就变阴天,阴天变成雨天,细雨绵绵转为连珠似的雨幕,她寻到一处亭子时,雨打芭蕉已变成珠玉落盘时的碰撞。亭子已有些破旧,柱子上的红漆脱落大半,露出原本的木头,一圈圈的青绿萝蔓绕柱缠了上去,密密麻麻巴掌大的叶子几乎覆盖了半个亭子。
她屈起双腿环抱双臂坐在亭内的木头长凳上,看亭外一片水汽氤氲雨蒙蒙的世界。
心底油然萌生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仿佛一切琐事都远离了她,她在此处,而非在尘世中。
啪嗒啪嗒,雨声掩盖下似乎还有别的声响,她倦极似的抱住双腿缩在长凳上,没有注意这意外的声响。等她注意到时,一双微带汗意的手已蒙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略微低哑的嗓音乍然落进她的耳畔,带着心安然落地的踏实。她伸手拂开对方的手掌,像是在哄小孩子:“别闹。”
“我跑遍了半座山才找到你,原来是躲到了这里。”他松开手,“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昆西夏侯家的事情她了如指掌,无非就是夏侯霏羽,这位多年前走失的大小姐回来了,为的是调查当年父母的沉船事件。夏侯霏羽是如今夏侯公子的堂姐,对当年自己的叔父篡夺家产一事必然不会善了,也必然会查到赌坊、香薰之间的联系。几日前她毒瘾发作不在赌坊,当晚三更天后,赌坊进了贼,几颗丹药以及重要的账本失去踪影。
她当然明白有谁在帮这位夏侯小姐。只是想到这一点时,她心里有了几分难过,却又有不知名的怒火在燃烧。
火红的石榴花绽放后,不会有人注意到它身侧环绕的绿叶是个什么模样。
“我相信你也知道了,夏侯小姐已经发现赌坊暗中在做的事,如果官府插手,我没办法保住你。”
听罢此言,她抬起头转过肩膀,双腿从木凳上放下来,站起来走近沈行衣。
“你来选吧,是要生,还是死。”
沈行衣取出怀里的匕首,放在桌上,推到她的面前。
顾青萝看着面前这把本属于自己的匕首,沉下了目光,再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沈行衣恍若没察觉她异样的眼光,脱下了身上还算干爽的中衣,走到她的面前,姿态自然随性:“小心着凉。”
肩上忽然落了件带有体温的白色中衣,她心中顿时不争气地回暖几分。打量着沈行衣,她疑惑不解,有时也看不透哪些他是故意为之,那些只是逢场作戏,哪些又是真情流露。
那些女子是否都这么不争气地想过,沈行衣对谁都这么体贴温柔,还是单单对自己特别?
懒得再细想,困局已生,脱困才是要事。
“如果我选生,那么条件是什么?”
“你的左臂。”
青萝左臂上有一处刺青,是一朵缠绕着荆棘藤蔓的曼陀罗花,图案独特复杂,难以伪造。如果有一具面目全非的破碎尸体,那么这刺青就是辨认身份的最佳方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