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告白
11月末，风里已经有了冬天的气息。
树叶在一夜风雨的洗礼下纷纷掉落，脚踩在上面发出的清脆声响，颇有几分情调。
然而这对打扫卫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重灾。
明明刚把落叶扫成堆，一阵大风又把它们吹的遍地都是。甚至还夹带着其他班负责区域的垃圾。
校园墙上的吐槽一条接着一条:XX班能不能早点打扫卫生啊，每次我们班扫完了又得扫从你们班吹来的落叶。
评论区也是一堆自己人来喊冤:就是就是，我们也没这个义务帮你们扫。
班上因为感冒发烧请假的人越来越多，假条摞了一叠。
上课间隙，在一片咳嗽声中，杜城第三次拍了拍身旁睡得不省人事的沈翊。
“嗯……”
那人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还真有点奇妙，平时都是沈翊叫醒自己的，角色互换了属于是。
他捉弄似的轻拽了下对方有点泛红的耳朵，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这么烫?！
再摸了摸沈翊的额头，好家伙，起码有三十八度了。
“沈翊，你发烧了。”
对方转过头来，一脸疲态，显而易见。
“快下课了，先别睡了，等会去请个假。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陪你?”
这有什么不行的?
刚想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顿了一下:“嗯。”
“杜城，我身上好痒。”沈翊边说边抓起后背的衣服上下磨蹭。
“你不会长疹子了吧?”
杜城这么一提醒，沈翊这才想起前两天身上确实长了一两个，还有点痒，但也没太在意。
教休室内，沈翊撩起衣服露出后背。白嫩的皮肤上却缀着些许不大不小的疹子。
“我去，不少了！”
杜城的手在他的后背上游走，力道不大不小，倒是缓解了些不舒服。只是……四下无人，再配上教休室昏暗的灯光，这气氛属实有点不对劲。
终于意识到了，杜城停止手上的动作，轻咳了两声。
不过，他怎么这么白?
“是水痘吗?”
“应该不是，没有那种疱疹。但你这还挺严重的，赶紧请个假去医院。”
还没等沈翊回应，杜城就拽起他往政教处赶。
虽然生着病，但拿着假条出校门那一刻还是开心的，这感觉像是从压抑许久的生活里短暂地解放出来。
回想起刚刚杜城拽着他一路，经过的有些女生八卦似的表情，沈翊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好像之前有许多个瞬间，那人都是一股脑拽着自己到处跑的。
又想起了《不止山谷》中的文案:有的人像光像海，像雾像月，像人间所有一提起来就嘴角上扬的美好。
只可惜检查结果一出来，就不那么美好了。
病情意想不到地迅速蔓延，他要住院。
温雅心疼之余不忘嗔怪:“叫你平时不穿秋裤，只顾风度不要温度，这下好，生病了吧。”
“嗯，妈妈说的对。”
病床上的沈翊这时候也不再反驳什么，顺势接过了妈妈切好的苹果。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他摁亮手机屏幕一看，是杜城。
。: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我不是卡拉瓦乔:嗯，荨麻疹，有点严重，要住院
。:卧槽！这得有多严重啊?！
我不是卡拉瓦乔:昨晚回家之后疹子又多了，吐了一晚上，烧到三十九度了
沈翊打完字，顺势自拍一张发了过去。
。:！！！
。:你脸怎么了！
我不是卡拉瓦乔:你敢信吗，医生说我是吐的脸上毛细血管破了
。:我靠……你这，能恢复吗
我不是卡拉瓦乔:当然能
。:那就好，这么漂亮的脸可不能毁容了，哈哈
我不是卡拉瓦乔:滚
杜城像是来了兴致，打趣似的回了一句:
。:天天让我滚，我是皮球吗滚来滚去的
沈翊好像很容易被他逗笑。
温雅看着嘴角止不住上扬的儿子，疑惑地问:“小翊?早恋了?”
“啊？还没。”
“什么叫还没?！马上就要在一起了是吧?”
靠，最近肯定是脑子抽了。
她皱起眉:“手机拿过来。”
还没来得及摁灭屏幕，手机就被妈妈拿了去。
温雅扫了一眼备注就把手机还给了沈翊:“杜城?哦，男生啊?”
“对啊，是我同桌。”
男生就不行了吗?
病房熄灯早，沈翊刚准备睡，杜城的语音电话就响起来了。
他按了接听，套了件厚外套快步到走廊。
“怎么了?”
“没什么，聊聊天。”
“嗯，你说。”
“我跟你说，凯子最近管学习管的可严，节节课前查作业。而且我今天巨倒霉，忘了没写就被发配到教室外面了，让我写完再进来。”
“你真的是忘了吗?”
“哎呦，你还不信我。我就这次没写，倒霉死了。”
“他还让我们跑操前拿出语文英语背一下，别老说话。”
“还有江淮那个叼毛，天天在宿舍明里暗里炫耀他那个破成绩，那么牛逼咋不是第一?哦对了，他还说你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请假这么久，回来要是学习跟不上了可怎么办，可别到时候文化线过不了央美还得再复读一年。”
“这不纯纯诅咒吗，傻逼，我直接阴阳回去:‘沈翊再差也能过一本，再说人家又不是只有学习这一条出路，不像你。’”
沈翊笑了:“说得好。”
“笑死我了，他当时脸绿的跟菠菜一样。”
杜城继续念叨:“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好像请假养病都有罪恶感了。”
沈翊想了想:“中式教育下精致的功利主义者。”
杜城点头:“嗯，只要有一步出了问题，得到的结论就是完了。你说我们从小到大考试退步了那么多次，请假请了那么多，犯的错也不少，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
“整天被一点破事搞得神经兮兮的，累不累啊。”
“可能，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吧，你想及格，他们想优秀，其实都没有错。”
道不同而已。
“嗯，对了，学校最近篮球比赛，我给咱们班投了好几个三分球呢，每中一个班上同学就在旁边大声叫好。”
“程迟这两天不念叨咱两了，天天给住宿的带包子豆浆啥的，有次张凯还在班上问谁在吃包子，好大的味。”
……
沈翊就这样听着他的碎碎念。
日常点滴也好，人生感悟也好。认识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说过的话，一起经历过的事，如同阵阵涟漪，不是什么惊涛骇浪，却也触动心弦。
不说话的那段时间里，他以为杜城和身边其他来来往往的同学一样，是过眼云烟。可现在，他对自己而言，是青春，是真心想要珍重的人。
这才意识到，认识杜城之前，他在学校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
“哎，怎么老是我跟你说来说去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手机那头的人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我当然有想说的。
我想说，其实我们很早就遇见了，你还救了我，知道你那所谓的丢掉的初吻是给了我后，你会是什么反应?
我想骂你，你真的很莫名奇妙，不识好人心，为什么要冷落我?
我很羡慕你，身边有那么多可以牵绊的人。
我还想问你，以后要是没有联系了，会不会记得我?
我想说，遇见你真好，我喜欢你。
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似乎是想憋回去，可惜没成功。
眨眼的功夫，一滴眼泪还是顺着颧骨流到脸颊，掉落下来。
“杜城……”
沈翊平常很少哭，此刻不知是因为疾病还是幸福，忍不住哭腔。
杜城听出来了:“啊?你…哭了?怎么了?”
“没事，生病了难受。”
“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你怎么突然就……”
沈翊缓了缓情绪唤他:“杜城。”
“你说，我听着呢。”
“我真的很喜欢……”
“什么?”
“听你念叨。”
杜城愣了一下，随即又没心没肺道:“天哪，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嗯。”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真的，说出来了。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句吼声，两人都被吓到了。
“不说了不说了，阿姨又在吼人了，我回宿舍了哈。”
电话挂断了。
所以那个字，他有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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