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意外
市一模过后,时间更是过得飞快。
战线颇长的一轮复习,即将到来的寒假,同学们的心也随之浮躁起来。
程迟已经从第一次月考的发挥超常变成雷打不动的第一,江淮也稳定在班级前三,杜城自从好好学习后成绩也是一直在进步。
沈翊发挥依旧不稳定,时而能冲进班级前三,时而掉出前十。
后座的程迟还在和同桌扯闲篇,絮絮叨叨的,烦的杜城无心研究能错八遍的受力分析。
“哎,沈翊好像要出国了。”
“啊?”
“真的真的,我上节课间去凯子办公室问题,听到他两在说这事。”
“我去,”同桌眼里满是羡慕:“那他是不是不用高考了?”
“都出国了还高考什么啊!哎,真羡慕,不用过这苦逼日子了。”
杜城停笔,望向那个离他最远的位置,果然,那人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山鸟与鱼不同路,他们终是一个困于荒野,一个去往远方。
十二月末,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天已经开始变得暗沉,路上的风尽显寒气。沈翊将羊羔绒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垂下的手也揣到兜里。
前两天在饮水机前接热水,排在后面的程迟看着热水越来越少,急得只喊:“沈翊!给我留点热水!”
他一笑,接完了所有热水,轮到他时热水就剩那么一点了,能留多少?
气的程迟指着他责怪:“你个伪君子!”
沈翊又气又好笑:“我怎么了?”
“你一个大男生接热水干嘛?”
“暖手啊。”
程迟还想争辩些什么,又变得狡黠:“要热水干嘛,找杜城给你暖手去。”
他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开心。
学生时代,幸福的事之一就是和喜欢的人被起哄了。
杜城就在不远处,他听到了,却不怎么反感了。
或许一开始就不反感。
沈翊从他身边走过,两人毫无预兆地对视让他心一慌,别过头去看别处。
别扭又拧巴。
他强迫似的打断脑海中的想法,自己真是疯了。
终于来到了办卡处,沈翊递过饭卡:“阿姨,销一下饭卡。”
阿姨从甄嬛传中抬起了头,顺便问了句:“同学,你是要转学吗?”
“嗯嗯。”
“阿姨给你把卡里的钱退了,卡你留着,留个纪念,怎么样?”
沈翊笑着摆摆手:“不用了,都退了吧。”
阿姨只得作罢:“行。”
来时的饭卡已经变成了现金装在兜里,沈翊一路上都在想着阿姨口中的“纪念。”
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呢?
他要去更远的地方,,成为更优秀的人。以后,也许会是很厉害的大人,有更多选择的权利。那么,现在的自己,这个处处被限制的自己和两点一线的辛苦生活,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呢?
或许,这些都不是。
是隔着一面矮墙看到他投中的三分球,是一起走过的每个角落,还是他不知疲倦的碎碎念?
或许,都是。
他想着,转头就去了超市。
回教室时,沈翊提着一大袋零食,回头看了一眼表,还好,离第一节晚自习还早。
同学们很自觉地凑上前来:“哇,沈翊,你这是要请全班啊!”
他应着:“嗯,我要出国了,请咱们班同学吃零食。”
就在那人的座位前和其他人寒暄。
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也许两人都心知肚明。
零食被一顿“洗劫”,刚刚还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已经只剩一副薄薄的躯壳。
沈翊走到那人座位跟前,递了袋青柠味薯片:“呐,你的。”
杜城接过:“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
他无奈,只得回到自己座位上,背上书包去画室。
或许早就想过会是这种结果,但在这之前,他也期待过两人的对话。
给全班同学买零食,自然而然会被问起,他在他面前答:“我要出国了。”仅仅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件事而已。
就像之前精心设计的“溺水”,也只是为了引起当年的话题,来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救自己的小孩而已。
沈翊,你真可悲。
喜欢让人变得不可理喻。
联考结束后,画室的人少了大半,留下的人都是要参加校考的。
无心画作业,他拿起画笔开始自由作画。蘸着颜料的笔尖逐渐生出情绪和生命力,起稿,平铺,细化,就这样生出了两个背道而驰的身影。
画画是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周遭变得吵吵闹闹。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沈翊一看,妈妈已经在校门口等他了。
宿舍依旧是一股泡面香,他已经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就差床铺了。
江淮往嘴里塞着泡面,还不忘喊杜城:“哎,杜城,沈翊都要走了,你不帮他收拾收拾吗?”
无人应答。
为了缓解尴尬,他又问沈翊:“沈翊,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就是有点麻烦,得分几趟拿东西。
往返了好几趟,还剩被褥没拿。杜城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提起沈翊装好的被褥:“我帮你拿吧。”
沈翊把他手里攥着的带子揪出来一根:“一起吧。”
夜晚的风更加凛冽,两人一路无言。
“小翊,东西都拿完了吗?”温雅隔着车窗问沈翊。
“嗯。”
“那好,上车吧。”
正准备拉开车门,身后的杜城叫了他一声:“沈翊。”
他回头,两人对上的目光里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沉默过后,他只道:“前程似锦。”
他笑着点头,冲他摆摆手道别后就上车了。
“妈,我们什么时候走?”
“一个月后吧,最近医院太忙了走不开,手续也还没办呢。”
“嗯。”
一个月后,正好杜城他们放寒假。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着,同学们的状态却变得松散,每天的晚自习都闹哄哄的。惹得张凯最近不断发脾气:“你们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静不下心来,等下一学期时间会过得更快,还有多少时间让你们调整状态?”
时间,时间,在高三,时间就是一切。
总算是熬到了放寒假的日子,短短十二天,二十四套卷子。一眼望去,高三的教室果真成了“题海”,甚至地上都掉落着学生来不及整理的卷子。
沈翊拨了几遍电话,结果都是无人接听。看着迟迟不变的手机屏幕,正打算摁下“挂断”时,电话接通了,他把手机拿到耳边:“妈,你怎么才接?”
“喂,机主出了事,正在医院抢救,你是她的家属吗?”
他怔住了。
电话那头的叫喊一声比一声急切,在短短的几秒里,沈翊只觉得脑子快要炸了。
他反复向电话那头确认,甚至变得语无伦次。在得到证实后,他只觉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找了一面墙靠着,这才颤颤巍巍地回应:“我是家属,在哪个医院?”
“人民医院。”
快过年了,医院里的人越来越多。沈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三楼。
他拨通了沈木椿的电话:“喂,我妈,我妈她出事了,在医院抢救,你快点来!”
电话那头也变得焦急起来:“什么?!怎么回事?哪个医院?”
“人民医院,爸,你快来吧。”
“好,我现在就来,可能要半个小时。小翊,听我说,你先冷静一下,千万千万别多想,好吗?”
沈翊挂断了电话。
他瘫软的靠在墙边,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眼里的热泪决堤。
他现在,急需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他太无助了。
不知哭了多久,他想起,杜城的家好像就在附近。
再次翻出手机,找到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拨打电话。
挂断。
再次拨打,还是挂断。
电话那头的人满是疑惑与不解,按照这个时间点来看,那人可能已经在国外了,还打电话过来干嘛?
道别?希望他挽留自己?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太扯了,沈翊哪像这种人?
好像那晚的一句祝福过后,他便意识到,两人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还有什么接听的必要呢?
不对。
回家路上经过一处,地上是一摊触目惊心的血红,他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
:
“天哪,太可怕了。”
“我听人说啊,被捅的是个心理医生,有个孩子在她那看病,前两天自杀了。”
“刚拿刀的就是孩子爸,估计是来寻仇的。”
“再怎么说,医生也尽力了啊,这家长心理太阴暗了。”
“就是啊,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呢,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
现在才反应过来,沈翊妈妈就是心理医生。
电话又打来了,他按了接听,电话那头崩溃的哭喊传来:“杜城!”
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床边,迅速换好衣服。
“沈翊!你先缓一缓,怎么了?”
“你能来一趟医院吗,我妈,我妈出事了!”他缓了好一会儿,哽咽着说。
果然。
“地址发我,我现在就去。”
他冲到三楼手术室外,看到那人蜷在墙边,眼周是一圈红。
从来都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看到杜城后,他站起,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杜城 我……”
杜城快步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面前崩溃的人儿。
隔着厚重羽绒服的拥抱略显笨拙,但沈翊还是能感受到他鲜活的,炙热的生命力,由内而外地散发,给自己带来温度。他抬起手,环住对方的腰。
感受到沈翊在发抖,杜城一次次加重了这个拥抱,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一样。脑海中想了许多句保佑和安慰的话融成了一句:“会好的,会好的。”
他温柔地抚摸着他毛绒绒的头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