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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的秘密

井梅

仓库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宋瓷梅盯着那只从木箱缝隙伸出的苍白手掌,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指尖的血珠滴落在地面"逃"字最后一笔上,晕开成一朵小小的梅花。

"三年前。"程竞生向前一步,皮鞋碾过血字,"杭州陈家来选媳,看中的本是张家小姐。"

沈井月突然咯咯笑起来,青瓷罐里的黑发如活物般蠕动:"姐姐不记得了吗?那天的桂花糕特别甜..."

宋瓷梅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碎片如锋利的瓷片划过脑海——张家小姐苍白的脸,绣着并蒂莲的嫁衣,井台边散落的桂花糕。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场噩梦。

"张小姐的脚..."程竞生翻开《新青年》,内页粘着张解剖图,"被生生拗断四根趾骨,伤口感染败血症。而你母亲——"

"母亲只是按古法缠足!"沈井月尖声打断,红绳突然勒紧,她右脚皮肉绽开,露出森森白骨,"张家小姐自己受不住疼,半夜投了井..."

木箱轰然倒塌。宋瓷梅看见箱底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双绣花鞋,最小的一双只有三寸,鞋尖缀着珍珠——正是她昨夜塞进缠足布的那种。每双鞋里都塞着发黄的纸,隐约可见"反足会""女权"等字眼。

程竞生的手术刀突然抵住沈井月咽喉:"去年腊月,你往井里扔了多少本《新青年》?"

雷声炸响。宋瓷梅这才发现仓库四面墙都钉着木架,上面摆满青瓷罐,每个罐口都垂着长短不一的黑发。最近的一个罐子突然晃动,有什么东西"咚"地撞在罐壁上。

"十七个。"沈井月痴痴地笑,红绳已陷入腕骨,"和姐姐的岁数一样..."

宋瓷梅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摞木箱。箱中滚出个樟木匣子,匣盖弹开的瞬间,她看见里面躺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和她手中黄铜钥匙一模一样,只是齿痕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程竞生猛地拽过她手腕:"走!"

仓库大门在身后重重关闭时,宋瓷梅听见沈井月在唱童谣:"...梅花烙,烙梅花,新娘子脚小好回家..."调子正是王婆给她缠足时哼的。

雨幕中,程竞生白衬衫后襟渗出血迹。他塞给宋瓷梅一张船票:"明晚酉时,十六铺码头。"票面印着梅花暗纹,日期处却被人用血画了只眼睛。

"张家小姐真正死因..."宋瓷梅攥紧船票,雨水混着脓血从她脚踝流下,"是发现了这个?"

程竞生擦亮火柴。火光中,他解开了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方赫然烙着五瓣梅花,与宋瓷梅脚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不只是我们。"他指向远处亮着灯的窗户,宋夫人正将一叠《新青年》塞进灶膛,"整个江南的深宅大院里,都有梅花烙。"

闪电劈落。宋瓷梅突然看清程竞生医药箱夹层里露出的纸角——那是她今早藏进去的残页,此刻却多了行血字:

"井底第七块砖"

宋瓷梅回到宋府时,暴雨已停,但院中的水井泛着诡异的幽光,仿佛井底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她拖着溃烂的脚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瓷上。沈井月不知去向,厢房里只余下那截红绳,绳结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像一条盘踞的蛇。

"井底第七块砖。"

那张纸上的文字在她的脑中浮现。她扶着井沿,低头望去,井水漆黑如墨,倒映出她苍白的面容——左耳后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一滴未干的血。

"姐姐,你在找什么?"

沈井月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宋瓷梅猛地回头,却见妹妹站在梅树枯枝下,怀里仍抱着那个青瓷罐,罐口的黑发比先前更长,几乎垂到地上。

"月儿,井里有什么?"宋瓷梅的声音发颤。

沈井月歪着头,嘴角缓缓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张家小姐说……井底很安静,比花轿舒服多了。"

宋瓷梅的指尖死死抠住井沿的青苔,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她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下井。

井壁湿滑,宋瓷梅的脚踝伤口被井水浸泡,钻心的疼。她咬着程竞生留下的手术刀,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井壁的砖石。

第七块砖。

她的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青砖,用力一推—— 咔

砖块向内凹陷,露出一个暗格。

里面塞着一本被井水浸透的《新青年》,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三个女孩并肩而立,脚上缠着崭新的裹脚布,笑容僵硬。

最右边的张家小姐,手腕上戴着一串银铃铛。

和沈井月脚上的一模一样。

宋瓷梅的呼吸凝滞。

她翻开《新青年》,内页被人用血写满了字,最醒目的一行是:

"梅花烙不是契约,是标记——她们在找我们。"

落款:张静姝(张家小姐)。

宋瓷梅刚爬出井口,就听见厢房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宋夫人的声音。

她踉跄着冲过去,推开门,却见母亲瘫倒在地,面前摆着一个打开的樟木匣子。

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七颗珍珠——每一颗都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被血浸透。

而最可怕的是……

每一颗珍珠里,都封存着一缕黑发。

宋夫人颤抖着抓起一颗珍珠,在烛光下,珍珠内竟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是张家小姐。

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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