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眉心骤蹙，胃袋似被一只冰凉的手拧成结。他忽然后悔——宁可留在友人的母亲身边，替她煎药、扇火，也不该随散兵踏入这片腐臭的月光。
“我早把你扫进垃圾堆，”散兵咬牙，“直到你盯上——盯上万叶。你不过是想逼我回头，好，现在我来了，你满意了？”
“错，错，错。”博士摇指，像在训斥做错算术的童，“起初或许如此，可后来，我确是对你的小恋人动了真心。他殊为有趣，却仍不及你，别吃醋，‘国崩’，你永是我最爱的——实验体。”
最后三字，他吐出毒蛇般的信，在月色下泛着幽蓝冷光。
实验体……？
他指的竟是……
“住口！”
散兵再度暴喝，声线已迸出裂纹。
“我绝非你的实验体，过去不是，将来更不是！我早该将你埋进六尺深泥，渣滓！”
“那你为何还让我好端端站在这儿？”
博士耸耸肩，语气轻飘得像在讨论天气。
“既然你如此渴望我的死亡，为何仍允许我胸腔起伏，脉搏跳动？”
“因为我要你回答一个问题。”
散兵咬碎每一个音节，指节抵着扳机，却颤得像风中的芦苇。
“就当你临终的遗言。”
万叶看见那颤抖——细若尘埃，却重若雷霆。这两人之间究竟横亘着怎样的旧夜？散兵究竟向他隐瞒了多少层黑纱？为何这人身上，永远有揭不完的秘密？——原来，我终究一次都无法真正信你。
博士勾唇，懒懒挥了挥手。“随你。问吧，别耽误时间。
万叶还在一旁等着呢，让他干等可失礼得很。
"学学我，至少我开始修礼仪课了。”
散兵的目光倏地掠向万叶——一瞬，像寒星坠海，随即又别开。万叶胸口被那一瞥凿出空洞。又一次，信息被截留，真相被上锁；而此刻，自己竟仿佛沦为空气——存在，却无人看见。
他忍不住去想：散兵可曾真心想救他？抑或，一切都只是借口，只为名正言顺地站到这里，与博士当面对质？被利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们之间的旧账，与自己何干？为何偏要在两人的关系刚刚露出一点微光时，把他拖进这片腐臭的月光里？他想转身就走。
让脚跟代替回答，把整段对话抛进黑夜。况且，他已不信散兵真能扣下扳机——若真有杀意，博士早该是一具尸骸。而尸骸并未出现。这便是答案。
“为何连我也抛弃？”散兵的声音低哑，像铁锹刮过冻土。“像随手扔掉一块破布。你曾说我独一无二，说那些实验是颠覆真理的钥匙。可某日，你突然收手，像风一样从我的命里消失，连回声都不留。——我要知道，为什么？”
万叶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实验？散兵竟曾被博士亲手切割、测量、灌入毒火？而更荒诞的是——他为实验的“终止”而愤怒，为被抛弃而疼痛。没有风花雪月的暧昧，却分明有一种扭曲的“在意”——像锈钉深钉木，拔出来仍留红褐的洞。散兵，那个口口声声咒骂博士邪戾的人，竟曾在心底为那人留过一盏灯？而这一切，他对自己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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