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汪藏海

走进天门的刹那，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头顶穹顶之上，一幅巨大的五十星图正散发着柔和的银光，星辰的光芒交织流转，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连尘埃在光线下的浮动都清晰可见。一根根金丝楠木巨柱拔地而起，直抵穹顶，三人合抱都难以环绕其周，柱身上雕刻的龙纹鳞片分明，龙须飘逸，龙睛嵌着暗绿色的宝石，在星光下闪着幽光，那威严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木柱束缚，腾云而去。脚下的黄浆砖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的星图与柱上的龙影，衬得整个天宫奢华得如同传说中的天帝居所。四方墓室的角落里，十条金龙雕塑栩栩如生，龙身盘旋而上，利爪挥舞，鳞甲闪光，宛若真的在云端翻腾，气势惊人。

墓室中央，一座迷你天宫模型静静矗立，足有半人高。假山堆叠得错落有致，山间流水潺潺作响，竟似真有水在流动；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檐翘角上还缀着细小的铜铃，微风拂过，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叮当声；远远望去，还有袅袅白雾在亭台间升腾缭绕，整座宫殿仿佛真的悬浮在云端仙境，那精巧的工艺，远超现代任何模型能及，让人叹为观止。

“我擦，这绝对是墓葬里的顶级配置了吧？”王胖子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他一把甩开吴邪的手，像颗脱膛的炮弹似的冲向最近的一根楠木柱，死死抱住，胖脸在柱上雕刻的龙首上亲昵地蹭了蹭，眼神痴迷得不行，“这木头，这雕工，随便拆根柱子出去，都够胖爷我在三环内买三套大平层！”

吴邪也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天宫的每一处布景——星图的方位与古籍记载分毫不差，地砖的拼接严丝合缝，连金龙鳞片的纹路都带着某种规律。越看越心惊，这哪里是墓葬，分明是一座凝聚了古人智慧与财富的艺术殿堂，那巧夺天工的工艺，简直让人怀疑是神来之笔。

“乖乖嘞，”胖子摸着冰凉的龙纹，咂舌感叹，“这宫殿模型要是能按比例缩小十倍，我真想拆了打包搬回去，摆在客厅里，这辈子都不用愁吃穿了。”

张海客神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淡淡道：“你可真眼拙。这模型用的木料是千年阴沉木，上面的亭台瓦当嵌着碎钻，流水是真的水银，白雾是南海鲛人油遇热蒸腾的效果——就算这么大，真能完整搬出去，你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阿宁早已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四周的星图、龙柱、金龙和中央的模型“咔擦咔擦”拍个不停，闪光灯在星光下此起彼伏。

“不是说等出去了，要把整个墓都拉上去吗？”吴邪好奇地凑过去，“有专业团队来记录，你还拍什么？”

阿宁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无奈地耸耸肩：“我还有个老板要应付，总不能空着手回去交差。这些照片，至少能证明我们来过这儿。”

吴邪恍然大悟，转身走向墙壁上的壁画。四面墙壁都绘着极其华美的彩绘，笔法细腻得连人物的发丝都清晰可见，所用的颜料虽历经千百年岁月，却依旧鲜亮如新，红的似血，蓝的似海，金的似阳。壁画前，一面鎏金福字纹铜镜端端正正立着，高约两米，镜沿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沉甸甸的分量一看就价值连城。

“这壁画上的东西，也太玄乎了！”吴邪看着壁画上描绘的天宫建造全过程——从开山采石时的神鸟引路，到宫殿落成时的祥云缭绕，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股不可思议的神迹，忍不住连连惊叹，“这哪是建墓，简直是在记录神话。”

张起灵一进墓室，目光便落在了中央的地宫模型上，他径直走过去，在模型前停下脚步，蹲下身，手指在模型底座一处不起眼的假山后摸索片刻，轻轻一按。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模型下方弹出一个隐秘的暗格。他从中取出一卷金丝薄绢，薄绢质地轻薄，泛着暗金色的光泽，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是苍劲古朴的楷书，笔锋凌厉，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

张海楼跟在后面，好奇地探头去看，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眼睛猛地睁大，眼露震惊，呼吸都顿了半拍。

张起灵将金丝薄绢递给张海楼，淡淡道：“给他们看看，看完收起来。”

很快，就听见张海楼在天宫模型前扬声喊道：“吴邪，胖子，你们都过来。”

吴邪和胖子赶紧快步走过去，就见张海楼小心翼翼地展开薄绢，借着头顶的星光，缓缓念了起来：

“吾名汪藏海，字藏山。自幼饱读诗书，寄情山水。某日听闻昆仑有神迹隐现，遂一人独往，途中遇雪暴迷途，险葬于冰窟，幸得一女子相救。

女子名凤夜，自言是千年凤凰异脉后裔，在此居住不知几何，擅机关炼丹之术，能与百兽语。

凤夜心思纯净，温柔宽容，见吾体弱，便留吾在山中养伤。吾与她朝夕相伴，或论经史，或研机关，琴瑟和鸣，渐生情愫，终在昆仑神树下结为夫妻。

山间岁月不知年，吾渐显老态，鬓生华发，妻却容颜依旧。她不忍见吾垂垂老矣，欲炼制长生丹药，求与吾长相厮守。她告知，长白山脉有麒麟血脉的张姓后裔，擅‘生’之术，其血可活死人肉白骨。吾与妻遂踏出昆仑山，欲寻张氏一族，却不知为何遭人追杀，慌不择路间，与妻离散。吾又急又怒，入朝堂谋得官职，借官府之力打探消息，四十岁那年，弃官而去，踏遍万水千山，只为寻她踪迹。

后于长白山东夏故地，探得张氏踪迹，可惜彼时张族正逢内忧外患，生死存亡之际，已举族搬迁，杳无音讯。

吾浑浑噩噩间，误入一处地下圣地，见石壁上刻有神女像，遂叩首万千，祈求指引妻之所在。神女显灵，慈悲为怀，替吾寻得妻子，可叹她被恶人囚禁十年，受尽折磨，已认不出吾。神女怜悯，以时光之力助她恢复神志，又赐吾长生丹药，许吾与妻同寿。吾别无所求，只求与妻相守，死后同眠于一穴。神女叹息，允了吾之愿。

吾曾问神女，为何居于此间不回天上。

神女神色悲戚，言已在此等一男子六千余年。他已轮回两世，第一世为战将，战死沙场；第二世为画师，病逝于壮年，两世皆因种种缘由与吾阴阳相隔。这一世，他转世凡尘，却逢天地级数的考验，若此次再等不到，她便脱去神体，入轮回追寻，纵历经苦难，亦要与他相守。

而后恍惚间，吾与妻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挪移出地宫，再寻不见入口。吾携妻回望圣地方向，叩首百次以谢神女，遂归隐昆仑山深处。

百年后，吾当年留在朝堂的奴仆突然现身，告知吾当年与妻离散的真相——原是有人觊觎凤夜的凤凰血脉，才设下追杀之计。他竟还以吾妻性命相胁，逼吾重寻神女踪迹，为其谋夺长生之秘。可叹吾活过百年，见惯世事浮沉，却看不透人心善变；精通琴棋书画、天地易学、机关阵法，却抵不过刀兵相向的武力逼迫。幸得张族在墨脱继任的新族长出手相助，杀了那恶奴，吾与妻才得以逃脱。

不幸的是，经此一事，张族的行迹与种种神异手段，皆暴露在暗中觊觎者眼中。吾欲相助，奈何力量微薄，彼时吾妻已有身孕，行动不便，只得带她隐居南海之上，建此海底墓，一为避祸，二为……”

薄绢后面的字迹，被一团青黑色的晕染弄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泡过，笔画粘连在一起，难以辨认。但仅看前面的内容，信息量已足够巨大，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吴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涩、惊、疑……种种滋味交织翻涌，堵得他胸口发闷，这一切都和他知道的故事重合，却又多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细节，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正一步步踏入一个横跨千年的巨大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