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外，呼啸的风雪声似乎变小了些。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
接着，柴房那扇破败木门下方，专门用来递送食物的小小活动挡板，被无声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粗瓷碗被粗暴地推了进来，碗底与冰冷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碗里是半碗浑浊的、颜色发灰的稀粥。几片烂菜叶漂浮在上面，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酸腐和馊败的刺鼻气味。粥的表面，甚至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令人作呕的冰碴。
送饭的仆役没有任何言语，挡板“啪”地一声重新合上。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风雪里，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这里的晦气。
死寂重新笼罩了狭小冰冷的柴房。只有那碗散发着恶臭的馊粥，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对她此刻处境最恶毒、最直白的嘲讽。
沈听晚的目光，缓缓地从胸口的衣襟处移开，落在那只粗瓷破碗上。
前世身为仙门首徒，她餐霞饮露，灵果琼浆不过是寻常之物。即便后来辟谷，也未曾接触过这等污浊不堪的凡俗秽食。而今……竟有人将这种东西，如同喂食猪猡般丢到她面前？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意，并非源于这具身体的饥饿或屈辱，而是源自她灵魂深处那份曾经睥睨天地的骄傲被彻底践踏的狂怒，如同沉寂的火山熔岩，在她冰冷的四肢百骸中缓缓苏醒，流淌。
她撑着冰冷潮湿的地面，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膝盖剧痛，喉咙火烧，身体虚弱得随时可能再次倒下。但她的脊背，却在微微颤抖中，一寸寸地挺直了。
她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那碗散发着恶臭的馊粥。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也踏在她破碎的骄傲之上。
终于，她停在了碗前。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冻得青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汹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暗潮。
然后，她抬起了脚。
那只冻得通红的、沾满了污泥雪水的脚，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狠狠地踩了下去！
“哐当——哗啦！”
粗瓷碗瞬间碎裂！刺耳的声响在狭小的柴房里爆开，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浑浊发灰、凝结着冰碴的馊粥混合着破碎的瓷片，如同最污秽的喷泉，猛地向四周溅射开去！粘稠恶臭的液体溅满了斑驳的墙壁，也溅到了她同样肮脏的裤脚上。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瞬间浓郁到了极致。
沈听晚的脚依旧踩在那一滩狼藉之上，碾着碎裂的瓷片。她缓缓抬起头，冻得发青的嘴唇紧抿着，脸颊上沾着几点溅射的污渍。
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穿透柴房破败的门板缝隙，笔直地、无声地，望向庭院深处那座灯火通明、却散发着无尽寒意的正屋方向。
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乞怜，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挑衅。
澹台烬，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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