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再次落下。
人鱼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任凭人类的气息一步步攻城掠地，继而吞并他的身体。
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叫嚣着，哭泣着，诉说它们对水的渴望。
就像一件爬满虱子的华美长袍。
涉过延绵曲折的万里长路，那件来自东方古国的宝藏终是生了裂痕。
龟裂。
人鱼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的。郭文韬走后不久，房间里又来了一位船员。穿戴和洛尔肯别无二致，大抵是郭文韬的另一个副手。
他看起来毫无沟通欲望。
他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地面发呆。人鱼无从得知他姓甚名谁、年岁几何。
唯一能让人鱼感到一厘的宽慰的是，他在船上的地位似乎很高，只消几句话便赶走了意欲闯入的船员。
“他这是在……保护我吗？”
“或许吧。”
人鱼自问自答着。
郭文韬回房时，人鱼早已沉沉睡去。
“辛苦了，尼西。”
尼西站得笔直，头微垂着，以示恭敬：“分内之事。”
郭文韬的眼神在扫过人鱼的刹那，骤然变得炙热。
尼西被他抛于身后，自觉离开了。
他快步走着，逐渐溶于晦暗之中。
不得不承认，郭文韬在收买人心这一方面很有造诣。他本无心参与这船上的风云诡谲，却因被拿捏命脉，不得已俯首称臣，任人差遣。
若有违抗之举，必将失足于深海。
“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郭文韬喃喃道。
细软的淡蓝色发丝从指缝间垂下，擦过微微颤抖着的浓密眼睫。
回忆于无人之处降临。
“蒲熠星。”“郭文韬。”一见如故。
“我更喜欢并肩作战。”“那我也选择并肩作战。”
“再见了。”
他说他从来都不后悔遇见。
只是不愿意再见。
跳动的火舌卷走了他，徒留一个远去的背影。
他自火海中坠落，又被汪洋托举而起。
“对不起。”郭文韬自梦魇中脱身，虔诚地吻住了人鱼的手背。
他要制造一场杀戮。
同时也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策无遗算。
晨光熹微。
郭文韬是被鱼尾拍醒的。他费力支起身体，手掌还被沙子里的“石头”硌了一下。
待视线重新聚集到一处时，他才发现那不是石头，而是些许珍珠。
他随手拾起一颗，借着阳光细细端详。
晶莹圆润，质量上乘，一看便知。
“人鱼的眼泪？传说诚不欺我。”
回答他的，是鱼尾更为大力地拍打沙滩时发出的声音。
人鱼久违地感到了气愤。
“我救了你。”人类果然都是贪婪的！
他本想再控诉几句，却被郭文韬通红的眼眶吓了一跳，话都卡在了喉口。
人类的眼泪并不会变成珍珠，只会在风里干涸。
人鱼不想它干涸，于是伸出手去，轻轻地摩挲着眼尾。
他轻唱起海里的歌谣，循着记忆里的样子，安抚面前无措的人类。
就像童话里描写的那样。
“海洋选择宽恕你。”
温情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便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被海水浸透了的衣衫很好地勾勒出结实的身躯，湿答答的布料在人鱼的胸膛上也留下几道水渍。
郭文韬自诩耐力过人，忍下了脊背的钻心疼痛、捱过了家破人亡的绝望；哪怕是在生离死别的时刻，他都不曾如现在这般，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那晚月明星稀，那时爱意汹涌。
他惊喜于人鱼的出现，又害怕所爱陨于非人之手。
所以他不得不去当这个“非人”。
无情无义、铁血手腕。
幸好你没事。
也幸好，我得到了你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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