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皇城难得停了雪,只是外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从前百花争艳的御花园如今也难免萧瑟。
剑书得了谢危的令,带着姜雪宁从边门出宫,去趟刑部大牢见张遮。
可这位前朝皇后执意要绕个弯,来这个光秃秃的御花园走一遭,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姜雪宁被圈禁数月,好不容易得了空出来走走,本应心中舒畅,好好欣赏一番雪景,只是如今有张遮的事沉重地压在她心头,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只一味向御花园深处径直走去,在雪地里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冻僵了手脚后,终于找到了那一棵傲立雪中的绿梅树。
剑书见这位折腾极了的娘娘总算露出了一些笑意,凝视眼前平平无奇的绿梅许久,似欣赏喜爱,又似透过绿梅见到了其他什么东西。
她走上前去,攀折其中开得极为挺拔的一支,却听从后传来两道侍女说笑的声音。
“听说了吗,那位又搬进谢太师宫里去住了。”
“什么?这狐媚子勾搭了燕将军还不算,转头又去搭那谢太师,也忒不要脸了。”
剑书听了大怒,主要是怒这话里还嚼了他家先生的舌根,当即要去将这二人抓出来受罚,却被姜雪宁一抬手拦住了,冲他摇了摇头,继续听下去。
“谁不知道她原就是没教养的野丫头,也就是圣上当年喜欢,圣宠之下白白叫朝野内外看了这么多年笑话,可惜没这个命,现今还不是倒了霉。”
“你说她这左右逢源的想干嘛呀,同燕将军这青梅竹马旧情复燃还不够?谢太师竟也为她所惑。”
“呵,你可别小瞧了她,手段多着呢!知道原来的兴武卫指挥使周寅之周大人吗?可不也是她害的?”
“那还有刑部的张大人呢,多好一人呀,真是害人精!”
听到这儿姜雪宁失了再听下去的兴致。
她的名声本就是差得人人喊打,没什么可意外的,况这“害人精”一词当真不算冤枉了她。
她折下看中的梅枝,朝剑书苦笑一下,道:“好了,走吧。”
这遭真叫剑书瞠目结舌,这样难听的话,是个人都忍不了,何况是那最为跋扈娇纵的皇后娘娘。
换了从前,这两个宫女就算被皇后叫人活活拔了舌头再杖杀都是平常,现在竟轻轻放过,甚至没有警告一句。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不过按他看来,这位娘娘的运气还大着呢……
阴暗潮湿的长廊上弥漫着腐烂的异味,常有老鼠蟑螂一蹿而过,两边栏杆中的犯人难得见有人路过,还是个好颜色的年轻美人,都嬉笑着凑上栏杆吹起口哨,姜雪宁面不改色地朝里走去。
一路到底便来到了关押张遮之处,终究刑部的狱卒都曾景仰张大人的不畏权贵、刚正不阿之名,给他的所在也是干净安静之处。
姜雪宁一眼就看见了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他面对着墙端正坐着,似乎牢狱中的窘境皆不在他眼中。
那牢笼自谢危发出赦令后便不再上锁,任张遮来去自如,只是张遮给他自己上了一道名为“愧”的枷锁,将自己深困其中。
她直接拉开牢门,走入狱中唤道:“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