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滩的日落来得特别早。
季声裹着军大衣蹲在沙丘背面,看着剧组那辆陷进流沙里的道具车。
导演在对讲机里发火,制片人忙着打电话求援,但最近的拖车也在两百公里外。
“今晚拍不了了。”副导抹着汗过来,“说是沙尘暴预警,救援车明早才能到。”
季声没说话,手指在手机通讯录里无意识地滑动。
沙漠信号断断续续,屏幕上的名字模糊不清,当指尖停在“顾”字上时,他猛地锁屏。
回营地路上风沙渐大,制片人挨个房间道歉:“大家克服一下,已经联系当地合作方了...”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当地合作方的负责人带着两个壮汉堵在营地门口,操着方言嚷嚷尾款结算问题,导演试图解释拍摄延期原因,对方直接掀翻了道具箱。
“今天不给钱,谁都别想走!”负责人踹翻照明灯。
季声退到角落,听见女演员的抽泣声。
沙漠夜晚降温极快,断电意味着取暖设备停摆,制片人还在苦苦交涉,但对方明显是借题发挥。
手机突然震动,信号格跳满,屏幕上“顾行川”三个字闪烁时,季声几乎是下意识按了接听。
“拍摄顺利?”电话那头背景音是键盘敲击声。
季声张了张嘴,喉咙被风沙呛得发哑。
“说话。”
“车陷沙里了...”他声音抖得厉害,“当地人在闹事...”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位置发我。”
信号中断前,季声模糊听见顾行川对旁人吩咐:“接西北分公司专线。”
二十分钟后,营地外传来引擎声。
三辆越野车冲破沙尘,下来几个穿制服的人,带头的中年男子径直走向当地负责人,亮出证件低声交谈,不过五分钟,闹事的人全部上车离开。
“季先生吗?”中年男子过来握手,“我是DE西北区总助。新的发电车和拖车半小时后到,请大家再坚持下。”
剧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季声。
导演凑过来小声问:“你联系的?”
季声攥紧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话记录页。
拖车来得比预期更快。
随车带来的还有热食和毛毯,发电车轰鸣着恢复供电时,整个营地响起欢呼,季声裹着新毯子喝热水,看DE的工作人员高效协调现场——他们甚至带来了卫星信号增强器。
手机震动,顾行川发来短信:“解决了?”
季声打字的手在抖:“谢谢顾总。”
“拍完回市区,住DE协议酒店。”
“剧组有安排...”
“已经协调好了。”
季声抬头,果然看见制片人接完电话后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然后宣布调整住宿安排。
那晚拍夜戏格外顺利。
沙漠星空下,季声演完一场情绪爆发的独角戏,导演喊咔时全场鼓掌,收工时DE助理递来保温杯:“顾总吩咐的,润喉茶。”
回酒店车上,季声点开微信。
置顶对话框里,顾行川最后一条消息是张截图——明天飞西北的机票订单,出发时间清晨六点。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不用过来,我能处理。”
对方正在输入闪烁很久,发来一条语音,点开是呼啸的风声,混着顾行川罕见的疲惫嗓音:“已经登机了。”
凌晨三点,季声房间门铃响,开门看见顾行川站在走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眼底有血丝。
“顾总...”
“看看你死没死。”顾行川进屋扫视一圈,“比想象中精神。”
季声愣在原地,看这人自然地脱外套倒水。
沙漠昼夜温差大,顾行川手指冻得发红,握杯时微微发抖。
“明天拍摄照常。”顾行川坐下揉眉心,“当地合作方换人了,后续问题法务处理。”
季声递过毛毯:“您没必要亲自来...”
“来看你吓破胆的样子。”顾行川抬眼,“现在看到了,挺有趣。”
这话带刺,但季声莫名鼻酸,他蹲下身仰头看顾行川:“对不起,给您添麻烦。”
顾行川伸手捏他下巴,力道不轻:“知道麻烦下次就聪明点,第一时间打电话,不是等快冻死了才求助。”
直到顾行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季声才发觉他生病了。
“您生病了?”
“飞机上空调太冷。”顾行川无所谓地摆摆手,“死不了。”
季声翻出药箱,翻找感冒药时手一直在抖,背后传来顾行川低沉的声音:“季声,你对我到底有多不信任?”
药瓶掉在地上,季声僵着背脊。
“遇到事宁可硬扛,也不肯找我。”顾行川轻笑,“我就这么可怕?”
季声转身,看见顾行川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不是可怕...”季声轻声说,“是怕习惯依赖。”
顾行川睁眼看他:“依赖我不好?”
“太好才危险。”季声把药和水递过去,“会上瘾。”
空气突然安静。
沙漠的风敲打窗框,顾行川就着季声的手吃药,嘴唇无意擦过他指尖。
“那就上瘾。”顾行川哑声说,“我供得起。”
第二天拍摄,顾行川全程坐在监视器后,他烧还没退,裹着厚大衣安静看戏,偶尔和导演低声交流,当地新合作方态度恭敬,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收工时,季声卸完妆出来,看见顾行川站在越野车边抽烟。
风沙吹乱他头发,侧影在暮色里显得单薄。
“拍完了?”顾行川掐灭烟,“送你回酒店。”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
季声偷瞄顾行川熟睡的侧脸,或许生病让人卸下防备,连顾行川也不例外。
到酒店时顾行川醒了,第一件事是摸季声额头:“没发烧吧?”
“我没事...”他偏头躲开,“您好好休息。”
电梯里,顾行川突然说:“下个月巴黎时装周,我陪你去。”
“不用,团队都在...”
“我说陪你去。”顾行川打断,“有意见?”
季声看着电梯数字跳动:“随您。”
房间门口,顾行川递来房卡:“明早飞机,一起走。”
门关上后,季声背靠门板缓缓蹲下。
手机里存着加密的独立计划,行李箱夹层藏着新工作室的方案。
他给裴聿发消息:“如果明知是毒药,却忍不住想尝怎么办?”
裴聿回得很快:“那你完了。”
季声苦笑。
是啊,他完了。
哪怕提前三年准备退路,还是败给一场沙尘暴里的电话。
窗外,沙漠星空浩瀚如海。
有些依赖,比独立更难戒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