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南再次出现在“满上”酒吧时,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
不是他惯用的雪松调,而是某种清冷的木质香,像高级酒店大堂的味道。
裴聿在递给他威士忌时随意地问了一句:“换香水了?”
“啊?哦……”陆延南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可能蹭到别人的了。”
“新项目顺利吗?”裴聿推开一碟盐渍杏仁。
陆延南捏着杏仁心不在焉:“就那样吧。”他手机屏幕不断亮起,每次瞥见来电显示都迅速按掉,第五次震动时,他起身走向洗手间,“接个电话。”
裴聿听着隔间隐约传来的“爸,我真的在努力”,继续擦拭已经透亮的玻璃杯。
酒柜镜面映出自己平静的脸。
陆延南回来时眼眶发红,却扯出个夸张的笑:“老头子唠叨个没完,来杯烈的!”
裴聿调酒时,陆延南突然说:“下个月可能要去欧洲考察。”
“多久?”
“半个月……也许更久。”陆延南转动酒杯,“车队想开拓海外市场。”
裴聿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陆延南仰头灌酒,“烦死了,这些破事。”
那晚他醉得很快,趴在吧台嘟囔“裴聿,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裴聿把他扶到休息室,发现他手机屏保换成了两人在机车赛场的合影——这是陆延南上周赌气说“太幼稚”要删掉的照片。
第二天陆延南醒来时,裴聿正在门口卸货。
他揉着太阳穴凑过来帮忙,动作间西装裤兜掉出张慈善晚宴邀请函,日期是今晚,受邀人写着“陆延南先生与女伴”。
“这什么?”裴聿用脚尖点了点邀请函。
陆延南迅速捡起塞回口袋:“垃圾广告。”他转移话题,“早上想吃什么?我订了玉华台的早茶。”
吃早茶时他手机不停震动,最后直接关机,叉烧酥咬了一口就放下:“没以前好吃了。”
裴聿看着窗外:“因为凉了。”
接下来一周,陆延南的出现变得规律而短暂。
总是晚上九点来,喝两杯酒就说累,十点前准时离开,有次裴聿故意说:“存了你上次带来的山崎18年。”
陆延南眼睛亮了一瞬又暗淡:“今天不喝了,明天要早起见客户。”
但他身上越来越浓的烟味暴露了失眠的痕迹。
某天深夜裴聿去倒垃圾,看见陆延南的机车停在巷口,人坐在车上对着手机发呆。
屏幕光照亮他疲惫的脸,聊天界面顶置是个叫“Y”的联系人。
裴聿默默退回后门。
第二天陆延南来时,他递过解酒药:“以后太累就别来了。”
“不来这儿我去哪儿?”陆延南扯出个笑,“就你这儿最舒服。”
但他说这话时不敢看裴聿的眼睛。
吧台抽屉里,他落下的打火机旁多了个药盒,裴聿看到标签上印着抗焦虑药物名称。
周五打烊后,陆延南留下帮忙打扫。
他笨拙地拖地,水渍弄得到处都是,最后坐在刚擦干净的吧台前说:“裴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后不能常来了……”
裴聿清洗雪克杯的手顿了顿:“你要转行当清洁工?”
“认真的。”陆延南声音发闷,“可能得专注家族事业了。”
“挺好。”裴聿挂好杯子,“省得你总说我酒吧脏。”
陆延南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都是汗:“你就不问为什么?”
裴聿看着他无名指上重新戴回的家族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那晚陆延南离开时,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只说了句“酒钱记账上”,就骑着机车消失在夜色里。
裴聿发现他忘了带走常穿的皮夹克,内袋里有张皱巴巴的纸条,写着“坚持住,还有三个月”。
凌晨三点,裴聿收到陆延南的短信:“睡了吗?”
他回复:“正要睡。”
对方正在输入闪烁很久,最后发来:“没事,晚安。”
裴聿走到窗前,看见街角有星火明灭——是陆延南在抽烟。
月光下那个身影缩在机车旁,他拉上窗帘,把陆延南留在吧台的皮夹克挂进里间衣柜。
衣服上陌生的香水味和烟味纠缠,像某种无声的告别。
黑胶唱机里,Cohen唱着:“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