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deal

第二天，战术训练场。唯一一个不受超能力屏蔽器影响的地方。但是盯着他们的人显然要比平时更多。

“呼…呼…” 斯塔莉尔剧烈地喘息着，汗珠顺着她暗红色的发梢滴落，在战术训练场粗糙的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西洋剑被她反手拄在地上支撑身体，剑尖上镶嵌的血钻在顶灯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刚才与董青弘的对练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弘的“石化凝视”诡谲难防，逼得她将风的操控运用到极致，才能在身体局部僵硬的瞬间利用气流强行偏移或加速，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

弘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苍白，额角渗着冷汗，过度使用能力的负荷让他微微佝偻着背。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丝——那是被斯塔莉尔用剑柄巧妙击中肋下时不小心咬破的。他灰色的眼瞳深深看了斯塔莉尔一眼，那里面不再是初时的冰冷疏离，而是混杂着一丝认可和…疲惫的共鸣。

“你…很强。”弘的声音有些沙哑，喘息未平，“比我想象的更难缠。也…更清醒。”

斯塔莉尔直起身，紫罗兰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过训练场边缘那几个戴着铁面具、负责“观摩”的UMO人员，确认他们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停留在记录板上，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答应过的。联系方式。”

弘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靠近，迅速地从训练裤的侧袋里摸出一张叠得极小的、边缘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纸条。他动作极快，借着弯腰捡拾掉在地上的战术手套的掩护，将纸条塞进了斯塔莉尔同样汗湿的手心。

“小心点用。”弘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带着警告，“Ria…她也不容易。别把她拖进太深。还有…别让任何人知道是我给的。”他直起身，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仿佛刚才的交递从未发生。

斯塔莉尔的手指瞬间收紧，将那张承载着希望与风险的纸条死死攥住，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感受到纸条边缘的硬棱，像一把微型的钥匙，即将打开禁锢她多时的牢笼一角。她没有道谢，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够了，这就够了。这份信任，是她用实力和这段时间的“可靠”表现换来的，弥足珍贵。

“训练结束！原地解散！十分钟后清理场地！”监训员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斯塔莉尔将西洋剑归入腰间的皮质剑鞘，动作看似平常，但心跳却如擂鼓。纸条紧贴着手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没有再看弘，转身大步走向更衣室，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仿佛刚才的疲惫只是假象。她需要尽快处理掉汗湿的训练服，更重要的是，处理掉这张纸条，并计划下一步。

时间紧迫。凉宫在审讯室里每多待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诺亚的“大局为重”在她看来已是彻底的绥靖与背叛。克莱克特的冷酷，UMO的黑暗，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让她窒息。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不能再被这该死的屏蔽器和无处不在的监视束缚手脚！

在更衣室快速冲掉汗水，换上干净的便服（一件不起眼的灰色连帽衫和深色长裤），斯塔莉尔将纸条小心地转移到内衣一个特制的暗袋里。她的动作冷静而精准，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拆弹。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让翻腾的情绪暂时平复。目标清晰：北侧郊区，电话亭。

她知道要找谁——科尔（Cole）。那个每天下午三点半左右，总会像幽灵一样溜到西翼废弃通风管道平台“吞云吐雾”的文职四级人员。斯塔莉尔在一次意外探索建筑结构时发现了他这个秘密。科尔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负责数据录入，脸上总带着被生活压垮的麻木，唯独在抽烟时，眼神里会流露出一丝短暂的、病态的放松。

斯塔莉尔不动声色地离开主生活区，熟稔地避开主要监控探头和巡逻路线，像一阵无声的风，穿梭在UMO庞大而压抑的建筑迷宫中。废弃通风管道平台位于西翼顶层，灰尘弥漫，堆满了废弃的机械零件。她抵达时，科尔果然在那里，背对着入口，佝偻着背，指尖夹着的劣质香烟正升起袅袅青烟，贪婪地吸吮着那片刻的自由。

斯塔莉尔没有立刻现身。她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直到科尔吐出最后一口烟，满足地叹息一声，准备掐灭烟头离开时，她才从阴影中无声地踏出一步。

“尼古丁的味道，掩盖不了玩忽职守的臭味，科尔先生。”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平台的寂静。

科尔吓得浑身一哆嗦，烟头差点烫到手。他猛地转身，看到斯塔莉尔倚在锈迹斑斑的管道上，帽檐下的紫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冷冽的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野兽。他认出了她——新来的、据说很危险的红发能力者，克莱克特总管的“女儿”？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薇…薇德赛尔小姐！我…我只是…”科尔语无伦次，脸色煞白。在UMO，擅离职守、不按规定佩戴面具（他此刻正把面具抓在手里）都是重罪，足以让他被划入下一批“不合格”名单。

斯塔莉尔抬手，打断了他苍白无力的辩解。她缓缓走近，每一步都让科尔的心跳加速。“我对举报你没兴趣，科尔。”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循循善诱，“我对…交易感兴趣。”

科尔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斯塔莉尔从连帽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枚戒指。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它工艺精湛，戒圈是厚重的黄金，戒面镶嵌着一颗不算太大但切割完美的深蓝色宝石，周围还点缀着细小的碎钻。它散发着一种低调而奢靡的气息，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这正是她从某个被她“处刑”的贪腐高官僵硬的手指上剥下来的战利品，一直被她小心藏匿，作为关键时刻的硬通货。

“认识这个吗？”斯塔莉尔将戒指在指尖把玩，宝石折射着微弱的光，晃花了科尔的眼睛。“足够你在外面逍遥一阵子了。或者…足够支付你‘不小心’在周五下午三点到四点间，短暂离开北侧小门岗哨十分钟的费用？你知道的，那个位置…监控有个可爱的盲区。”

科尔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枚戒指，贪婪和恐惧在他脸上交织。他当然知道北侧小门岗哨的漏洞！那是他们这些底层文员私下流传的“秘密通道”，偶尔用来偷运点私货。十分钟…足够做很多事了。

“你…你要出去？”科尔的声音干涩，“不可能的！外面有巡逻，有感应器…”

“那就是我的问题了。”斯塔莉尔将戒指往前一递，几乎要碰到科尔的鼻尖。“你只需要确保，在那个时间段，那扇门附近，没有任何‘眼睛’。十分钟的空白。然后，这枚能让你下半辈子不用再闻UMO消毒水味道的小玩意儿，就是你的了。”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和冰冷的威胁，“或者，我现在就可以去找安全主管，聊聊你每天在这里的‘健康习惯’和面具佩戴规范？想想‘不合格’的运输车，科尔，它们开往哪里，你比我清楚。”

“不合格”三个字像重锤砸在科尔心上。他想起那些被带走后再无音讯的同僚，想起运输车后备箱里压抑的呜咽和死寂的眼神。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犹豫。他猛地伸出手，几乎是抢一般抓走了那枚金戒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随即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

“周五…三点到三点十分…北侧小门…”科尔的声音抖得厉害，语速飞快，“我只能保证那个区域…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你…你自己小心！如果被抓到，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戒指…是我捡的！”

“很好。”斯塔莉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达成了一场肮脏却必要的契约。“记住你的话，科尔。十分钟的‘无人区’。戒指，是你的了。至于我…‘捡’到戒指的人，当然可以有点小秘密，不是吗？”她说完，不再看科尔那副惊魂未定又贪婪窃喜的复杂表情，转身没入阴影，如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离开通风平台，斯塔莉尔没有立刻回去。她走到一扇高高的、布满灰尘的观察窗前，窗外是UMO庞大而阴森的建筑群，更远处是罗特岛贫瘠荒凉的山丘。她摊开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张写着Ria联系方式的纸条在暗袋里的存在感，以及戒指被夺走时空空如也的触感。

代价已经付出，第一步已经踏出。凉宫在电刑中痛苦痉挛的画面再次刺痛她的神经，诺亚沉默的侧脸，克莱克特冰冷的眼神，艾尔特伤痕累累的手臂…这一切都在她心中点燃了熊熊的复仇与反抗之火。

她闭上眼，感受着窗外微弱气流拂过面颊。屏蔽器的影响在这里似乎弱了一些，她能勉强捕捉到风的低语。

“等着吧，”她对着窗外无声低语，紫眸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不合格’的运输车…戈贝塔的秘密…克莱克特的把柄…还有…妈妈…我会一件一件，亲手揭开。UMO，你们囚禁不了风。”

她转身离开窗边，步伐坚定地走向宿舍区。接下来的几天，她需要养精蓄锐，需要更加小心地观察，需要为周五那宝贵的十分钟，做好万全的准备。联系Ria，只是撕开这铁幕的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