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阵型!”斯塔莉尔厉声喝道,西洋剑瞬间出鞘。
但作家的分离战术更快、更精准。一股源自血脉的、无法抗拒的引力猛地攫住了斯塔莉尔,无数薇德塞尔家族亡魂的哀嚎化为实质的灰色锁链,缠绕住她的四肢,将她强行从队友身边扯离,拖向巢穴那跳动着的、黑暗的核心。
“斯塔莉尔!”艾尔特惊呼,试图上前,却被骤然升起的、由无数尖叫面孔组成的肉墙挡住。
骤然间诺亚冷静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在除斯塔莉尔外所有队员的耳机中响起:
“所有人注意,我们已落入陷阱。斯塔莉尔被单独针对,这是作家的策略。现在执行B计划:固守,支援,为斯塔莉尔创造机会。艾尔特,寻找高位狙击点,优先清除对队友威胁最大的目标,并随时报告巢穴结构弱点。”
巢穴的肉壁一阵蠕动,一个身着残破奥洛斯帝国军服、身体由无数锈蚀枪管拼接而成的巨人——咒物“长枪”——如同从噩梦中爬出,它抬起由数十个枪口组成的“手臂”,瞬间喷吐出毁灭性的金属风暴!
“小心!”艾莲贝尔怒叱一声,双手按地,墨绿色的藤蔓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瞬间破土而出,在众人面前交织成一道不断生长的移动壁垒。子弹打在坚韧的藤蔓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木屑纷飞,但屏障顽强地顶住了第一波冲击。
“它的火力太猛了!”凉宫梦子紧握武士刀,在藤蔓的掩护下快速移动。她敏锐地感知着弹道的轨迹,“艾莲贝尔,左前方三米,屏障加厚!它的攻击有间歇性!”
艾莲贝尔心领神会,更多的藤蔓汇聚过去。果然,“长枪”的枪管需要短暂的冷却。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间隙——
“砰!”
一声来自远方的、经过消音的独特枪响。一枚特制的破甲弹精准地命中了“长枪”右臂的一组枪管连接处,火花四溅,几根枪管顿时扭曲、哑火。
“命中目标右臂集群。结构强度下降15%。”艾尔特冷静的声音从频道传来,他如同一个幽灵,已在巢穴上方某个锈蚀的钢架上找到了理想的狙击位。
“干得好,艾尔特!”诺亚的声音响起,“梦子,艾莲贝尔,压制它,为其他人创造空间!”
就在“长枪”被暂时压制的同时,一道穿着破烂西装、手持黑伞的僵硬身影——阿克修斯,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凉宫梦子的侧翼,空洞的眼神锁定了她,手中黑伞抬起,一股冰冷的精神冲击即将发出。
“你的对手是我!”董青弘低吼一声,灰瞳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实质般笼罩向阿克修斯。阿克修斯抬起的手臂动作骤然变得极其迟缓,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
“弘兄,我来助你!”托特的声音响起,他身影敏捷地切入战场,手中多了一把闪烁着能量光芒的短刃。“诺亚队长,我请求协同弘压制此咒物!”
“批准。弘,接受托特的侧翼支援。注意配合,阿克修斯的精神攻击很危险。”诺亚的指令简洁明了。
弘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托特的短刃带着高频振动,专门攻击阿克修斯被石化凝视影响的关节和能量节点,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却有效地干扰了阿克修斯的动作,让他无法全力突破弘的封锁,更无法分神去干扰远处的凉宫梦子。阿克修斯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将主要攻击目标转向了弘和托特,黑伞舞动间,带着撕裂灵魂的寒意。
缝着纽扣眼的晴天娃娃漂浮在半空,无形的念力如同无数只大手,试图将队员们捏碎或扔向肉壁。斯科林怒吼着,将念力冲击用拳套硬生生砸开,每一步都踩得地面闷响。
“迪奈!这鬼东西飘来飘去太烦人了!”斯科林喊道。
“明白!”迪奈的身影在烟雾弹的掩护下时隐时现,他如同最灵巧的盗贼,不断将特制的磁吸干扰器投向晴天娃娃周围的骨柱和肉壁。这些干扰器扰乱了念力场的稳定,让晴天娃娃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斯科林,就是现在!”
斯科林抓住机会,如同人形坦克般猛冲过去,沉重的拳套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向晴天娃娃!
“砰!”念力屏障剧烈波动,晴天娃娃被这纯粹的物理力量震得向后飘飞,纽扣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它似乎意识到这里的难缠,身形开始变得飘忽,不再硬拼,转而利用环境进行游斗,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巢穴深处,仿佛一个巨大的心脏室。斯塔莉尔被重重摔在冰冷粘滑的地面上,她抬起头,看到艾蒂塔孜静立于自己面前。
斯塔莉尔挣扎着,试图摆脱家族亡魂带来的窒息感。亡魂们在将他拉下来后就放开了她,她的目光扫过巢穴肉壁的褶皱与阴影,紫眸骤然凝固在了不远处——那里并非虚幻的影像,而是触目惊心的现实!
肉壁之上,如同镶嵌在琥珀中的标本,又像被蛛网缠绕的飞蛾,是一个个被暗红色能量脉络缠绕、禁锢的人形。他们皮肤灰败,眼神空洞,身体不同程度地发生着扭曲异变,有的肢体增生出非人的角质,有的五官模糊只剩嘶吼的裂口。他们无声地蠕动着,发出微弱的、非人的嗬嗬声。
这些人……这些衣着残破、依稀能辨认出阿迪村村民特征的人……
斯塔莉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认出了那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曾慈祥地递给她热汤;认出了那个总是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曾围着伯德尔欢快奔跑;认出了那几个曾热情招待她的年轻村民……
他们全都在这里。
不是死于火灾,不是化为灰烬。而是被掳走,被感染,被扭曲,成了这座血肉巢穴的“养料”和……活体标本。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为什么她重返阿迪村时,找不到一具尸体,哪怕是一点骨灰。为什么他们在阿迪村废墟上会遇到那些失控的、似人非人的怪物——那不过是少数挣脱束缚、逃逸出来的、完全失去理智的村民!
“看到了吗?”艾蒂塔孜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近乎欣赏的语气,“生命的形态,是多么的……可塑。恐惧、痛苦、绝望……这些最极致的情绪,才是构筑真实的最佳材料。阿迪村没有消失,它在我手中,得到了更…‘深刻’的延续。”
斯塔莉尔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和无法抑制的暴怒。她想起了伯德尔最后那解脱与痛苦交织的眼神,想起了那个曾向她求助的小女孩最终变成的肉团怪物……这一切,不仅仅是诅咒,更是眼前这个疯子进行的、惨无人道的亵渎!
“你……你把他们……变成了这种东西?!”斯塔莉尔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恸而撕裂,西洋剑上的风流瞬间变得狂暴,如同她此刻的心境,“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用活生生的人来进行的……扭曲实验?!你凭什么?!凭什么用别人的生命来实践你的歪理?!”
艾蒂塔孜面对这指控,脸上那非人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浮现出一种被冒犯的、偏执的狂热:
“凭什么?就凭我亲眼见过‘完美’的谎言是何等丑恶!就凭我深知这物种骨子里的肮脏与劣根性!清洗是必要的!要么在虚伪中腐烂,要么在真实的痛苦中得到净化!实验?不,这是‘升华’!让他们从那充满欺骗与痛苦的短暂生命中解脱,融入更伟大的存在!看看他们,不再有饥饿,不再有离别,不再被这肮脏的世界所伤害!这难道不是一种仁慈吗?!”
“闭嘴!”斯塔莉尔厉声打断,她的紫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你这怪物!把自己的疯狂建立在无数人的痛苦之上,还敢妄称仁慈?!”
霎时间,她的周围,光影变幻,一幕幕薇德塞尔家族的悲惨历史如同走马灯般上演——才华横溢的先祖呕血而亡,相爱的眷侣被迫分离,功成名就者转眼跌落云端……还有,她的父亲克莱克特,跪在普绪赫破败的墓碑前,像个丢失一切的孩子般号啕痛哭,而母亲普绪赫半透明的亡魂,就站在他身后,沉默地注视着他,眼中是无尽的悲伤与……怜悯。
“看看吧,斯塔莉尔·薇德塞尔,”艾蒂塔孜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与这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血脉。被诅咒缠绕,被厄运亲吻。而你,以为我在散播痛苦?”
斯塔莉尔挣扎着站起,紫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难道不是吗?你这疯子!你甚至把他们的灵魂锁到你的狗窝里,让他们不得超生!”
“不,”艾蒂塔孜缓缓摇头,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嘲讽,“我在准备一份……最终的慈悲。”
与此同时,原本愤怒尖啸着的亡魂们却沉默了。斯塔莉尔看向面孔不一的灵魂们,暗自笃定自己一定要为受到魔女诅咒的家族报了这份血仇。
“他们清楚一切,但他们的嘴已经被撕烂了。某种意义上,和我一样。有嘴却不能说出真相,很难受啊。”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整个污秽的巢穴。
“看看你的家族,看看这世间。人心中的贪婪与欲望是无底洞,只要有人存在,剥削与压迫就如影随形。把自己分裂成无数个自己在数年后都会有阶级的分化和贫富的差距。所谓的文明、正义、爱……不过是粉饰这份低劣本质的华丽袍子,下面爬满了蛆虫!”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狂热:
“所以,唯有消亡是平等的!毁灭,才是最终的救赎!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就能完成我的研究,为全人类呈现一种没有痛苦、没有后悔的安详死亡!我会亲手抹杀这个低劣的物种,终结这永恒的悲剧循环!这才是……真正的正义!因为在你们那光辉的殿堂之下……”她的话在这里被掐断,仿佛呛到,脸上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
她抚平胸口,抬头,望向眼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尊始终沉默的天使圣像的方向,眼神中带着一丝信徒般的虔诚。
“看啊,唯有在绝对的终末面前,众生才能获得真正的平等……这才是,接近‘祂’所代表的……完美公正吧?”
“歪理邪说!”斯塔莉尔怒吼,艾蒂塔孜的话语在她听来是对她家族、她信念最恶毒的亵渎。阿迪村的惨案,家族的“冤屈”,乌里斯昔日的荣耀,脖颈处亡母的珍珠项链,战友们正在外面苦战的身影,化作了汹涌的力量在她体内奔腾。“你的疯言疯语,就和你一起下地狱去吧!”
她高举西洋剑,暗红色的长发无风狂舞。巢穴中的风听从了她的召唤,开始汇聚,不仅仅是气流,更仿佛从那些浮现的薇德塞尔先辈亡魂身上涌出,他们虚幻的身影化作一道道银色的流光,缠绕于剑身之上,发出低沉的、共鸣般的嗡鸣。
与此同时,在巢穴的其他角落,她的战友们也心有所感,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托特眼疾手快从后方锁喉了阿克修斯锁定了他的行动,弘心领神会,他的灰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阿克修斯持伞的手臂彻底石化,为梦子创造了绝佳的突进机会。梦子眼中含泪,却毫不犹豫,武士刀如惊鸿般掠过,精准地斩向阿克修斯的能量节点。阿克修斯低吼一声,幻化为黑雾不停后撤,似乎在等待谁的指示。
斯科林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硬顶着“长枪”的弹雨,一拳狠狠砸在它由枪管组成的躯干上,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彻战场。迪奈如影子般穿梭,利用烟雾的掩护,将特制的微型爆破物塞进了“长枪”的关节缝隙。
艾莲贝尔脸色苍白,嘴角溢血,但她的藤蔓却前所未有地疯狂生长,如同绿色的浪潮,不仅束缚住晴天娃娃,更在众人面前构筑起最后一道坚实的壁垒。
这些信念与力量,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汇聚到了斯塔莉尔的剑上。西洋剑绽放出如同小型太阳般的璀璨光辉,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正义”,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
“以薇德塞尔一族之名!以所有被你所害之人的名义!艾蒂塔孜,你的诅咒,到此为止了!”
剑,轰然斩下。
光芒吞噬了一切。剑刃穿透躯体的瞬间,艾蒂塔孜没有抵抗,反而向前一步,任由剑锋透背。她看着斯塔莉尔,最后的表情凝固为一个混合着诅咒、预言与无尽悲哀的冷笑。随即,她向后一跃,如同一片凋零的枫叶,坠入深渊,只留下一抹渐逝的、刺痛眼眸的嫣红。
“我们……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你最好祈祷那一天快点到来。因为我才是……”
光芒淹没了她的低语。当视野恢复,原地只剩下一片蒸腾的黑暗气息。巢穴开始剧烈震动,肉壁崩塌,骨柱断裂。
“成功了!”斯科林抹去脸上的血污,畅快地大笑。
迪奈疲惫地靠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艾莲贝尔收回藤蔓,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弘默默走到有些脱力的梦子身边,轻轻扶住了她。艾尔特快速收集着散落的“纸屑”,目光却下意识地寻找着斯塔莉尔。
斯塔莉尔站在崩塌的巢穴中央,微微喘息。看着溃散的咒物,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平复,一种久违的、近乎虚脱的放松感涌了上来。他们赢了。他们战胜了强大的敌人,似乎也打破了困扰家族的诅咒。这一刻,她几乎要相信,光明终于驱散了黑暗时一一
诺亚急促而冷静的声音在所有人频道中炸响:
“所有单位注意!立刻向坐标Zeta点全速撤离!重复,全速撤离!总部即将锁定核武器启动权限,‘最终清算’协议已提前启动,倒计时六十秒!”
“什么?!”斯科林一拳轰开面前掉落的碎肉,难以置信。
“没时间解释了!执行命令!”诺亚的语气不容置疑,“艾尔特,报告最优撤离路径!”
“路径已标记!沿途障碍已清除!快!”艾尔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没有任何犹豫,处决特遣队展现了他们训练有素的默契。迪奈和斯科林立刻停止与晴天娃娃的缠斗,转身冲向出口。弘一把拉住还有些恍惚的梦子,托特紧随其后。艾莲贝尔收回藤蔓,一边跑一边为队友扫清坠落的残骸。
“斯塔莉尔!”艾尔特在频道中呼喊。
“我没事!正在撤离!”斯塔莉尔从核心区域冲出,身形与风流融为一体,速度最快。
当他们如同利箭般冲出巢穴入口,扑倒在遗忘公墓外围的碎石地上,疯狂地向更远处奔跑时——
世界,变成了纯白。
随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及冲天而起的、象征着绝对毁灭的蘑菇云。戈贝塔新建的毒品帝国,作家的巢穴,连同那片土地下埋葬的所有秘密与罪恶,都在这一刻被彻底蒸发,化为乌有。
灼热的气浪从背后推来,斯塔莉尔回过头,望向那片被烈焰与毁灭吞噬的区域。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她看到斯科林和迪奈互相捶了一下肩膀,看到艾莲贝尔靠在弘的身边轻轻喘息,看到梦子脸上露出带着泪光的笑容,看到艾尔特从远处跑来,看到托特站在稍远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
一种属于团队的、劫后余生的喜悦开始萌芽。
但就在这庆祝的氛围即将成型的一刹那,斯塔莉尔的心脏却猛地一缩。一种诡异的、空洞的、不真实的违和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她的脊椎。
她死死地盯着远方那扭曲咆哮的火焰,恍惚间,在那跳跃的、地狱般的焰舌中,似乎看到了艾蒂塔孜那张带着无尽嘲讽与悲悯的冷笑面容,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斯塔莉尔用力眨了眨眼,幻象消失了。眼前只有燃烧的废墟和庆祝的同伴。胜利了。他们战胜了作家,摧毁了巢穴,甚至阴差阳错地重创了戈贝塔的阴谋。这似乎是完美的结局。
可是,那份沉甸甸的冰冷疑虑,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最深处种下。胜利的喜悦如同脆弱的琉璃,在内心无声的拷问下,裂开第一道蛛丝般的纹路。
为什么……如此顺利?
为什么作家最后是那样的眼神?
那诅咒……真的消失了吗?
她死死地盯着远方那扭曲咆哮的火焰,仿佛要看清被热量蒸腾的空气背后隐藏的真相。恍惚间,在那跳跃的、地狱般的焰舌中,她似乎看到了艾蒂塔孜那张带着无尽嘲讽与悲悯的冷笑面容,在火光中一闪而过,仿佛在说:
“看啊,这就是你捍卫的‘正义’。”
斯塔莉尔用力眨了眨眼,幻象消失了。眼前只有燃烧的废墟和庆祝的同伴。
天边,初升的朝阳将云层染成金红,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却无法驱散斯塔莉尔眉宇间那缕越来越浓的、来自直觉的阴霾。
这虚假的日出,究竟预示着真正的黎明,还是更长黑夜的开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对--非常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