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特这个被遗忘的角落,远离城市的喧嚣与罪恶,有一座由旧教堂改造而成的孤儿院。这里的守护神,是一位退隐的妇人,孩子们都唤她“奶奶”。她曾是叱咤风云的黑帮“虎门”的中坚力量,因厌倦了无休止的仇杀与背叛,金盆洗手,用尽所有积蓄买下这里,收容那些战争与贫困制造的流离失所的灵魂。
六岁的董青弘·代因就是其中之一。他被发现时,蜷缩在战火后的废墟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灰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光彩。是奶奶用温暖而粗糙的手将他牵起,带回了这个被他称为“家”的地方。
奶奶不像普通的慈母,她更像一位严师与守护神的结合体。她教孩子们识字算数,也教他们如何在罗特的街头保护自己,如何辨别危险,如何在绝境中求生。她告诉他们:“‘虎门’的时代过去了,但我希望你们能拥有‘虎’的警惕与力量,而不是它的凶暴。我们活着,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是为了不让别人轻易伤害我们,是为了保护这个‘家’。”
她为这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异常早慧的男孩取名“青弘”。
“青,”她抚摸着他的头,望着远山,“像山间不散的雾,沉静,能藏住东西。”
“弘,”她握着他的小手,感受着他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要有宽广的胸怀和声音,总有一天,你要把藏在心里的东西,响亮地说给世界听。”
在这座小小的教堂里,聚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孩子们。有来自东方结帆,总是安静折纸鹤的小樱;有来自北方雪原,力气比同龄人都大的奥列格;还有皮肤黝黑、笑容灿烂,总爱讲沙漠故事的卡玛……尽管口音各异,习惯不同,但他们在这个避风港里相依为命。夜晚,大家会挤在壁炉前,分享各自听来的故事,或者一起学习奶奶教的知识。董青弘虽然话不多,但他会默默把多出来的食物分给更小的孩子,会在小樱被噩梦惊醒时,坐在她床边直到她再次入睡。这里没有血缘,却比许多家庭更像一个家。
董青弘没有辜负这个名字和奶奶的期望。他如同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奶奶传授的一切知识,无论是文化还是生存技能。他的冷静和观察力远超同龄人,那双灰色的眼睛总能洞察到其他孩子忽略的细节。
在他十三岁那年,奶奶做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决定。她动用了尘封多年、几乎从未动用过的“虎门”遗留人脉和资源,将董青弘送进了罗特顶尖的私立中学——银椴学院。
“青弘,你和他们不一样。”奶奶看着他,眼神复杂,既有骄傲,也有担忧,“你的聪明不该被埋没在这里。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去学那些我们这里学不到的东西。记住,无论走到哪里,这里永远是你的根,你的盾。”
在银椴学院,董青弘这个来自贫民窟教堂的孤儿,与周围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格格不入。他沉默,孤僻,像一块冰冷的灰色石头。也正是在这里,他认识了李雅·斯特尔。与其他人的排斥不同,这位斯特尔家族的大小姐,反而对他这个“异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欣赏他的冷静和与年龄不符的智慧,主动与他交谈,分享书籍,甚至在他被刁难时为他解围。一段跨越阶层的、纯粹的友谊,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少女之间悄然滋生。李雅,成了他在那个冰冷精英世界里,唯一感到一丝温暖的联系。
然而,阳光越是明亮,投射出的阴影便越是深邃。在孤儿院里,有一个与董青弘几乎同时被收养的少年,自称“影”。他与青弘的沉静截然相反,他开朗、善辩,脸上总是挂着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一头黑棕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看人时总显得无比真诚。他轻而易举地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包括奶奶的信任。
但董青弘那双灰色的眼睛,却总能在片“真诚”下,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游移与计算。“影”对外界物质的渴望,对孤儿院清贫生活的不耐,都被青弘默默看在眼里。他曾委婉地提醒过奶奶,但奶奶只是叹息:“那孩子……只是太渴望被认可了。”
悲剧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降临。
早已暗中投靠与“虎门”敌对的、从事人口贩卖与毒品交易的“蛇头”组织的叛徒“影”,里应外合,带着“蛇头”的精锐潜入了毫无防备的孤儿院。他们的目的不仅是摧毁奶奶这个“虎门”的象征,更是要夺走这些“无主”的孩子,作为新的“货源”。
冲天的火焰吞噬了木质的教堂,欢声笑语被惨叫与哭嚎取代。董青弘背着一大筐木柴归来时,看到的正是这地狱般的景象。他发疯般冲进去,试图救人,却只看到熟悉的伙伴们倒在血泊中,看到奥列格为了保护小樱,被利刃刺穿;看到卡玛试图用身体挡住火焰,最终被吞噬……他看到奶奶为了掩护几个年幼的孩子撤退,被数把利刃刺穿,却仍死死挡在门口,最终被火焰吞没……她那双向来慈爱而坚定的眼睛,直到最后都充满震惊与悲痛,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蛇头”头目身旁、脸上带着残酷而谄媚笑容的“影”。
“不——!!!”
极致的愤怒、绝望与无力感如同火山般在董青弘胸腔里爆发。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碎裂了,一股陌生的力量汹涌而出。他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死死锁定住三个正狞笑着逼近他的黑帮成员。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三人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还残留着残忍的表情,但他们的皮肤、肌肉,乃至衣物,都在瞬息之间蒙上了一层死寂的、冰冷的青灰色——他们被彻底石化了,生命的气息瞬间断绝。
董青弘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看那三尊保持着前冲姿态的“石像”,巨大的冲击和力量透支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燃烧的家园前,直到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魂不守舍的他被赶来的警察带走。
在警察局里,董青弘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对任何问话都毫无反应。几天后,几个自称是“特殊部门”的人将他从警局秘密接走,带到了UMO。
在UMO,当董青弘第一次见到托特时,他几乎窒息。
太像了。
同样黑棕色的短发,同样习惯性挂在脸上的、看似友善无害的微笑,同样蓝色的、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甚至那种刻意表现出的、想要融入集体并获得认可的的姿态,都如出一辙!
尽管他知道托特来自总部,来自OWN孤儿院,与“蛇头”和那个叛徒“影”在身份上毫无关联。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对特定形象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让他无法控制地对托特产生了最深刻的敌意与警惕。在他眼中,托特就是那个叛徒的“镜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内鬼”,是必须防备、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清除的对象。
他的灰瞳之所以冰冷,是因为里面凝结了太多未能流出的泪水与未能熄灭的火焰。
他对团队的疏离,是因为他害怕再次经历失去。
他对托特的仇恨,不仅仅是对叛徒的憎恶,更是对那个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园毁灭的夜晚的自己的愤怒。
奶奶教会了他生存,教会了他守护,却没教会他如何遗忘。那座燃烧的教堂,那些逝去的笑脸,那个笑着背叛的少年,成了他永恒的梦魇,也是驱使他活下去、战斗下去,直到复仇完成,或者……追随他们而去的,唯一动力。
“等这一切结束,我就来陪你们。”
这不是软弱,而是他与过去那个“家”之间,最沉重也最温柔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