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越来越深了。
那半截青衣很快就消失在角落,苏白微饮尽最后一坛酒,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先回去了,长风,好梦。”
司空长风迷蒙抬头,似乎也有些醉了,他轻轻一笑,对苏白微遥遥举杯,无所顾忌道:“如果有你的话。”
苏白微一顿:“醉了便回房吧。”
她转身回院内,一挥手便将散落的酒坛垒好,刚穿过游廊就瞧见房中灯火长明,将小屋照得亮堂堂的,是百里东君在等她。
“姐姐~”
刚一进门,苏白微便被抱住了,少年满身酒气,却并不熏人,只将头抵在她肩上,一味地往脖颈蹭,如鸦墨发搔得人痒。
“怎么了?”苏白微声音像是从胸腔中挤出的,沉闷而含着笑意。
她搂住百里东君:“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刚刚听见我和长风说话不开心了?”
“没有。”百里东君一面撒欢,一面将苏白微牢牢禁锢在怀中,“总感觉你要走了,我想拉住你。”
“苏白微,别离开我。”
百里东君很少这样直接叫她的名字,语调很轻,是一种很郑重、很认真的意味。
苏白微只觉刹那间心被猛地攥紧了,低叹声就卷进了喉咙里化为虚无,她只温柔地拍了拍少年的背,承诺道:“好,不离开。”
百里东君得寸进尺:“那姐姐再给我唱首歌吧?就刚刚那个也行。”
“好~”苏白微亦轻声应道,指尖扯了扯他的衣袖,“那你先放开。”
“不要,”百里东君非但不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了,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苏白微颈侧,少年莫名有些兴致盎然,在脖子上落下一个个湿漉漉的吻,“姐姐,我再抱一会儿嘛。”
苏白微好似也被他的兴奋感染,任由他吊在自己身上,只指尖一动熄了盏灯,屋内光线晦暗,很安静。
万千思绪在黑夜里疯长,她低低吟唱着,不似方才沉闷,反而婉转悠扬:“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温柔而舒缓的歌声萦绕在耳侧,百里东君本就有些醉意,听着听着便睡着了,歪倒在苏白微肩上。苏白微揽着他走到床边,少年又好似有些醒了。
百里东君眼神迷蒙,断断续续道:“我……我是良人吗?”
但话音刚落,少年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空寂的夜终究是传来了一声轻叹:“傻小子,你是良人,我却未必是良人啊。”
……
次日一早,喝酒喝惯了的少有宿醉之痛,吃过早食,三人便打马一路往东及海市府而去。
司空长风曾在这地方锤炼一年多,也吃过百家鱼,此次也是他通过渔民的关系寻到了一艘能驶进海之尽头的船——青州沐家,雪松长船。
交过金子,三人便在船中住下了,这一住便是一个月,海上的气候逐渐恶劣,待长船不得不返航时,他们便离船而去,一路观星而行。
渐渐地,一座巨大的海岛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海岛之上树木参天,鸟兽齐鸣,岛中有数座高山,高山山峰之处云雾缭绕,仿若仙境。
司空长风已然看呆,讷讷道:“海外真有仙山呐。”
“这是蓬莱岛,久违了。”
“的确久违。”一位白色长袍、须发皆白的男子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很苍老,可一看面容,又很年轻,“苏少主,好久不见了。”
“清风掌教。”苏白微点点头,“叫我白微就好,不是什么少主了。”
清风道人一笑:“那好,我现在也不是什么掌教了。”
他将三人请进岛中,随后扫了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一眼,捋了捋胡须,道:“这次来……是为了他们?”
苏白微:“带他们去天尽头看看。”
“已经不是天尽头了!”清冷的声音从后传来,男子负手道:“天无尽头,我改的。”
“天无尽头,”苏白微呢喃一句,而后挑了挑眉,“改得好。”
“这是我的徒弟,莫衣。”清风道人对莫衣一笑,“小徒弟,将这两位小友扔进天无尽头吧。”
这个“扔”字用得十分巧妙,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对视一眼,已然明白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还不待他们拒绝,便已然被那个叫莫衣的给拎走了。
两个武榜上的绝世高手,却对这人毫无还手之力,可见其武功恐怖如斯。
“你收了个好徒弟,真有天赋。”苏白微淡淡道:“我也有个徒弟,他的刀很好,就是剑耍得烂,让人头疼。”
清风道人不再摸胡须了,改而对自己的拂尘下手,他的声音也倏地变淡,内容没什么矫饰,但偏偏能直击要害。
“但我的徒弟是我救下来的,而你的徒弟,你本应该……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