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九中，夕阳薄暮。
淡淡的光照洒在九中教学楼走廊，五月初的微风温柔和煦，拂过德润楼前的大黑板。
【距离2015年高考仅剩38天】
德润楼书声琅琅，晚饭过后，正是晚读时间，高三争分夺秒，只为六月一战。彼时高二教学楼，人群熙熙攘攘穿梭在睿智楼走廊上。
楼梯挤满学生，四处的讨论声徘徊在整个睿智楼，“快走快走，辩论赛马上开始了。”
“今年苏凝又参加了。”
“听说江屿也参加。”
过了三五分钟，众人纷纷离去，走廊尽头缓缓走出两个少年。
走在前面的男生频频回头，不停催促“江屿，你快点啊，已经没有人了！”
后面少年低头看了眼手表，而后随意道“不还挺早。”
顾寒焦急之情写在脸上，“下面哪还有人，整个礼堂的人就等你一个，你好意思吗”
江屿加快脚步，越过顾寒，“不好意思你去参加辩论赛”
顾寒“..........”
两人一路下楼，来到九中礼堂，整个大厅已经座无虚席。
顾寒看了一圈找到乔政，寻了位置坐下，江屿一路走到主席台。
乔政见顾寒坐下，连忙拉着他起身。
顾寒不耐“你干嘛！”
乔政目光紧紧跟随主席台“你看，那姑娘就是苏凝吧，本人比光荣榜上的照片好看多了。”
顾寒瞥乔政一眼“你能别这么俗吗？”说完也看向苏凝，主席台上的女子双眸闪烁,明亮耀眼,微微上扬的眉角,给人清纯的感觉，少女马尾高高束起，仿佛撩动整个礼堂。
顾寒一时移不开眼，口中喃喃自语“老乔，这不比高晚意还漂亮啊，太美了简直。”
乔政嗤笑，“咱们俩到底谁俗。”
苏凝靠在桌边认真看着手中辩题，心思进入辩题之中，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叫她。
苏凝转身，看见少年出现在眼前。主席台左右两边分别摆放着苏凝和江屿的名字牌，苏凝余光瞥了眼牌子“江屿？”
“嗯。”
苏凝点头，等着江屿继续开口。
少年语气轻缓“辩题能给我看一下吗，几秒就行。”
九中辩论赛的辩题不提前公布，开赛前二十分钟找自己的语文老师领取，辩论赛主要侧重于临场发挥。
苏凝把A4纸递给江屿，“不用再给我了。”
“谢谢。”江屿没说自己没有辩题的原因，苏凝也没有特意询问。
江屿拿到辩题，五分钟之后辩论赛就开始了。
礼堂大屏幕上展示辩论赛辩题。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展现了诗人怎样的人生态度？》
辩论赛是九中高二语文组特意向校方申办的，本意宣扬学习的氛围，又能让学生劳逸结合。辩论赛不像大学那样正式，没有正方反方，一辩二辩等等，主要侧重于辩论者随意发挥。
江屿看向苏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询问“我先来吧。”
苏凝点头。
江屿拿起话筒，一举一动温润似水。少年目光坚定，唇角带着淡淡笑意，与一席校服相得益彰 。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是李白超然达观的境界，亦如陶潜，面对世间的喧嚣，毅然决定归隐，是一种豁达，一种对山水的喜爱，一种淡泊，一种从容。”
观众席掌声震耳欲聋。
“江屿太厉害了”
“我听说江屿理科还特别好”
“江屿，江屿…”
观众席热闹非凡，有女生甚至拿出手机直接拍照。
苏凝听完江屿的发言，转头看向那边。江屿刚刚放下话筒，少年生得墨眉星目，肆意飞扬。
顿了几秒，苏凝收回视线，也拿起前方的话筒。苏凝目光清淡，像一轮山间孤月，遗落到了人间。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涉入不深者，皆认为是淡泊宁静之意，唯有深究者，方可领悟其中。”
苏凝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江屿也不禁抬眼望去。
观众席吵闹非常，顾寒在乔政耳边大喊“这姑娘一点不给江屿面子啊，这不明显说江屿只知道表面。”
乔政扫了一眼台上“你看江屿盯着苏凝呢。”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前两句为“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众鸟散尽，白云隐去，任何会动的东西都离诗人而去。当时的诗人，错过了人生逆袭的大好机会，万念俱灰，一个人来到敬亭山。诗人表面写独游敬亭山的情趣，实则在写自己的怀才不遇，写生命历程中矿世的孤独感。”
窗外天空湛蓝，树枝摇曳，江屿看着苏凝，从站起来到发言完毕。
后来，顾寒曾问他为什么只因一场辩论赛就独独对苏凝关注颇多。
那时的他想，还能因为什么呢？见过如此耀眼的星辰，又怎会被其他星星吸引。
礼堂外人群散去，精妙绝伦的辩论赛也已成为过去。
偌大的礼堂，只剩下江屿和苏凝。
江屿问苏凝“你深入探究过诗仙？”
苏凝摇头“没有。”
江屿轻声笑了一下“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我涉入不深 ，现在倒是坦荡得很。”
微风拂过，苏凝额前碎发被风吹起。
“没有深入探究怎么知道李白在表达生命历程中的孤独感”
“感同身受。”
江屿上前“你与李白感同身受。”
苏凝不自觉靠后，正准备说话，听到门外顾寒的声音。
“来不及了，江屿”
“再不来就关门了”
苏凝搂着书“那我先走了。”
文（一）教室，许潇看见苏凝回来，连忙上前“怎么才回来啊？”
“在礼堂和江屿聊了两句。”
许潇笑着说“江屿啊，那小伙子确实不错”
苏凝回到坐位，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问许潇“你又学谁说话呢？”
“还能是谁，回班的时候听刘如故说的。”
刘如故是文（一）的班主任，教文（一）数学，还是高二数学教研组的组长，所以只教文（一）一个班。
苏凝和许潇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一个女生走过来“苏凝，刘老师让你最后一节自习课去办公室找他。”
苏凝点头“好，谢谢班长啊。”
女生淡淡一笑，说完回了座位。
许潇和苏凝是前后桌，排与排之间空隙很大。许潇走到苏凝身边，戳了戳身边人的胳膊，“辩论赛上那男生怎么样？”
苏凝继续手中的动作，“什么怎么样？”
“江屿啊”
苏凝停下动作，想了两秒才道“很厉害。”
许潇在旁边叹气，苏凝一向如此，和班长柳诗雨一样，她们的情绪像是没有波动一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旁人对她们最大的感觉就是轻易靠近不了。
许潇眼中的苏凝明媚如火，张扬肆意，所有规矩都束缚不了她。
九中校园灯火通明，此时万籁俱寂。
许潇在桌子下面给苏凝传了一张纸条。
[快放学了，还不快去。]
苏凝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又把纸条传给许潇。
[就是耗着放学才去的。]
纸条又传回来[等会放学我等你一起走。]
苏凝起身离开，临走顺势把纸条放在许潇桌子上。
皱巴巴的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不用。]
苏凝走在外面，天空深邃漆黑，整栋楼安静得让人害怕，学生都在上自习，一望无垠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
文（一）教室在睿智楼三楼，刘如故办公室在五楼，楼层太高，刘如故平时不经常下来。
苏凝来到办公室，轻轻叩了两下门，刘如故头都没抬，直接道“进。”
苏凝径直走到刘如故身边，“老师。”
刘如故个头不高，平日里总把保温杯夹在腋下，四十多岁的男人丝毫没有不惑之年的困顿。苏凝一直好奇，不管冬天还是夏天，刘如故都会戴个帽子。
刘如故抬头“来了”
“嗯”
刘如故把旁边的凳子拉到苏凝面前，“先坐，别站着了。”
苏凝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坐下说不得说到放学。
苏凝往前站了两步“没事，我站着吧，您说完了我回去做题。”
刘如故说了一大堆，也不管苏凝听到了没有，核心就是苏凝辩论赛表现得非常好，明年还得继续参加，又说最近学校开大会，要派学生代表上去演讲。
苏凝只顾着点头，刘如故知道她的性格，也没有在意。
“辩论赛我也去看了，江屿那学生也不简单啊，有潜力。”刘如故说完还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拿他的蓝色保温杯。
“是不简单。”
刘如故没想到她会回答，盖子还没打开就又放下了，疑惑了一瞬，又伸手去拿保温杯。
“你以前可从来不多说啊。”
苏凝：“确实厉害。”
刘如故大声笑道“谦虚了啊，我刘如故的学生拿个第一绰绰有余。”
苏凝无声叹息，现在早就过了下自习的点，刘如故滔滔不绝的夸他的教学经验，可能说得口干，他拿起桌子上的保温杯，杯子里面空空如也。
刘如故这才意识到办公室已经没有其他人，“行，也不早了，具体的明天还得找你。”
苏凝口中道好，心中却想，明天可真别找我了。
苏凝回到教室，同学都已经离开，她拿出抽屉里的手机，也下了楼。
树叶缓缓飘落，满地残红，一阵风刮过，大雨倾盆而下，F市夏季多雨，一下雨九中校园又是一番韵味。
睿智楼另一边的楼梯口，乔政大声喊“快点啊，等会大门落锁了，江屿！”
“江屿，你别玩了！”
那人懒散开口，“谁让你放学不拿手机。”
乔政“.........”
江屿又说“这么大雨，我过来陪你拿手机，容易吗？”
乔政把伞扔给江屿，“你在这等着，我自己上去。”
“你还指望我陪你上去。”
乔政匆匆跑上了楼梯，江屿拿出手机给乔政发了条消息，【在第一个楼梯口等你】
江屿拿着手机走到前面，看见楼梯口有微弱光亮，以为又是哪个教导主任，连忙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再一上前，看见苏凝靠在墙壁旁，少女高高束起的马尾被大风搅得凌乱不堪。初夏季节，即使是大雨，也闷热不止，少女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
“苏凝”
大雨肆意落下，打落了满地花瓣。
苏凝转头，看见江屿穿着白衬衫，站在远处看着她。
苏凝“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
江屿向前走过去，“过来陪乔政拿手机。”
苏凝点头，没再多问，转身掏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点开天气。
“没带伞？”江屿询问。
苏凝没有抬头，一边盯着天气，一边“嗯”了一声。
雨水拍打铁皮的声音如千军万马，手机上显示，这场雨将会持续两个小时，苏凝准备上楼从刘如故借一把伞。
她穿上校服外套，再回头，江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苏凝打开手电筒准备上楼，光照射到一缕黑色，苏凝上前，看见角落放着一把雨伞。
楼梯那头，乔政拿着手机匆匆下楼，楼道震得像天响。
乔政一下楼看见江屿站在楼梯口，“你不是在那头吗？”
江屿闻言，收起手机，“那你还从这边下。”
“我走过去不行啊。”
江屿看着乔政，“那你走过去。”
乔政：“不是，你有病吧。”
乔政和江屿走到楼梯口，雨势未减，些许雨滴溅到乔政身上。
“撑伞，江屿。”
江屿迟迟没有动静，乔政转头，这才注意到，江屿手中只有手机，雨伞消失不见。
“伞呢？”
江屿看着乔政：“是啊，伞呢？”
乔政一脸茫然：“你装什么装，伞藏哪了？”
江屿移开视线，过了几秒，才慢慢道：“丢了。”
乔政“..........”
“行了啊，哥们，别装了，赶快把伞拿出来。”
“江屿。”
江屿正要开口，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江屿和乔政同时转头，看见苏凝和另一个女生从那边的楼梯口过来。
苏凝和许潇走到两人身边，苏凝率先开口，“江屿，这是你的伞吗？”
苏凝把伞拿到两人眼前，乔政眼睛一杀，莫名觉得眼熟，转头看向身边人，江屿正若无其事的玩手机，仿佛这不是他的伞一样。
乔政接过苏凝手中的伞，连连道谢，“谢谢啊，是我们的。”
苏凝微笑回应，准备离开，乔政又叫住她。
“加个微信？到时候好感谢你们。”
苏凝正准备回绝，许潇率先开口“行啊，我扫你。”
许潇和苏凝离开，乔政看着身边人，轻声嗤笑，“哥们，拿伞乐于助人去了？”
“滚”
乔政乐得不行：“人姑娘不稀罕你的伞，兄弟看好你啊。”
江屿：“你有完没完。”
乔政撑起雨伞：“有完有完，再不回去越下越大。”
许潇和苏凝撑伞走在路上，苏凝问许潇：“你加人微信干嘛？”
“等着他感谢我们。”
苏凝没说话，朝许潇竖了个拇指。
许潇又说：“你没拿伞，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苏凝：“这么大的雨，还让你跑这一趟。”
“跟我还客气。”
苏凝挽着许潇的胳膊，用行动回应。
许潇：“你把伞给人送回去，真挺煞风景。”
苏凝随口应道：“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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