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9%”
岩洞内,唯有钟乳石尖的水珠坠入墨池的“叮咚”声,在空旷中敲打着寂寥的节拍。空气里弥漫着墨锭的冷香、岩石的微尘与紫砂壶嘴逸出的、极淡的茶烟清气,混合成一种沉静而略带孤寂的氛围。
颜爵覆着素白丝绢的脸庞微微侧向入口的方向。失去了视觉,他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那脚步声……并非无声无息,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如同最轻的羽毛拂过水面,唯有对能量流动极其敏感的存在才能捕捉到那微乎其微的空间涟漪。这独特的步态,在他千百年交织的记忆里,只属于一人。
“何人…” 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司仪惯有的清朗底色,却因眼下的境况,少了几分往日的风流跳脱,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微哑。那素绢之下,看不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分辨确认。
水王子清漓的脚步在离墨玉矮几步之遥处停住。他深蓝的眼眸清晰地映着颜爵覆眼的素绢,那抹刺目的白如同冰锥,刺破了洞窟的沉静,也刺得他心头微微一滞。那句“是我”已到唇边,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住,竟梗在了喉间。喉结极轻微地滑动了一下,如同冰面下暗流的涌动。洞窟微凉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是我。” 他终于出声。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冰泉滑过寒玉,却比平时更低缓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每一个音节都需要穿过一层无形的阻力。
这短短两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
矮几后的颜爵,整个人猛地一顿!
那不是夸张的肢体动作,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瞬间席卷全身的僵硬。他原本随意搁在墨玉矮几边缘、正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玉面的那只手,倏然收紧!修长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甲甚至在光滑的墨玉上刮擦出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嗞”声。覆着素绢的脸庞瞬间抬正,精确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素绢之下,无人得见的神情,却在刹那间凝固。
是他!
是清漓!
这个认知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因失明而筑起的、带着些许脆弱和疏离的心防。那沉静如渊、带着水汽微凉的声音,是他刻入骨髓的韵律,是他心湖上唯一能掀起滔天巨浪的风!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爆炸般在胸腔里炸开,震得他灵魂都在嗡鸣。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重!那擂鼓般的心跳声仿佛要穿透胸腔,在这寂静的岩洞里震耳欲聋,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惊心动魄的巨响。
是他的心上人!他心心念念、清冷孤高的水之主宰,竟然……亲自来看他了!在他如此狼狈、目不能视的时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因失明而笼罩的阴霾与不安,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幸福感。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覆着素绢的眼眶微微发热,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要冲破束缚流淌出来。紧握着矮几边缘的手指,指节因强抑激动而绷得更紧,微微颤抖着。
岩洞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萤石柔光无声地流淌在颜爵覆眼的素绢上,映出模糊的轮廓。墨玉矮几上,紫砂壶嘴逸出的茶烟依旧袅袅,轨迹却因这无声的惊涛骇浪而显得飘忽不定。水王子清漓站在原地,深蓝的眼眸沉静地看着那因自己一句话而骤然僵直、气息瞬间紊乱的身影,看着他紧握矮几边缘、指节发白的手。洞窟深处的水滴声执着地“叮咚…叮咚…”,像是在为颜爵那无声的、震耳欲聋的心跳打着拍子。
空气里,墨香、茶烟、岩石微尘的气息依旧,却悄然混入了一丝名为“悸动”的、滚烫的暗流。白光莹在后方僵立着,屏住了呼吸,连“装忙”都忘了,金色的眼眸因眼前这无声却张力十足的一幕而微微睁大。
颜爵覆着素绢的脸上,那骤然绽放的笑容太过明亮,如同穿透阴云的炽阳,几乎要灼伤这岩洞沉静的微凉空气。那笑容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毫无保留的欣然,更带着一种因水王子主动前来而生出的、近乎受宠若惊的满足,如此强烈,如此纯粹,与他此刻覆目的脆弱姿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清漓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清亮了许多,尾音微微上扬,如同拨动的琴弦,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那笑容在素绢下清晰可见,牵动着唇角,甚至让那薄薄的丝绢都微微拱起柔和的弧度。
这过于直白、过于热烈的反应,让一向清冷自持的水王子清漓,心头罕见地掠过一丝微妙的……无措。那深蓝如渊的眼眸里,平静的水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更清晰地吐出四个字,声音依旧清冽,却少了几分方才的滞涩:
“来讨杯茶喝。”
“讨茶?” 颜爵的声音里笑意更浓,带着一种“我懂,我都懂”的了然。他不再需要任何犹豫,那只悬在茶壶上方、带着试探意味的手,此刻无比精准地落下,稳稳握住了紫砂壶温润的提梁。同时,覆着素绢的脸转向清漓的方向,另一只空闲的手极其自然地抬起,在空中看似随意地一挥!
没有繁复的咒语,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空间规则被无声拨动的、极其细微的嗡鸣。
岩洞的景象如同被水洗的墨画,瞬间模糊、晕染开去。岩石的冷硬、墨锭的沉香、萤石的微光,连同那“叮咚”的水滴声,都在刹那间被剥离、稀释。
取而代之的,是骤然涌入感官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翠竹亭。
脚下是温润微凉、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板。视线所及,是无穷无尽的翠色。修长挺拔的碧竹如同绿色的玉柱,密密匝匝,直指苍穹。竹叶层层叠叠,在微风中相互摩挲,发出连绵不绝的、如同细雨洒落般的“沙沙”轻响,温柔地填满了整个空间,取代了岩洞的寂静。空气清新湿润,带着竹叶特有的、微带甘涩的清香,以及雨后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瞬间涤荡了所有滞重的墨尘之气。
阳光不再是岩洞中吝啬的萤光,而是慷慨地穿过层层叠叠的竹叶缝隙,筛落下来,在地面投下无数晃动的、细碎的金色光斑,如同流动的碎金。光线在亭内跳跃,带着初夏午后特有的、慵懒的暖意。
亭子本身由古朴的竹木构建,飞檐翘角,结构精巧。亭内中央,依旧是那张墨玉矮几,此刻在竹影光斑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温润雅致。矮几旁,随意地铺展着一张宽大的、用细密蒲草编织的凉席,席面光滑凉爽,散发着草木的天然气息,无声地邀请着来客卸下疲惫。
颜爵的身影在亭中显现,姿态依旧从容。他覆着素绢的脸微微抬起,仿佛在“感受”这熟悉的环境。竹叶的沙沙声,清风的流动,阳光落在皮肤上的微暖,都让他紧绷的肩线松弛下来。他握着紫砂壶的手没有丝毫迟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壶身微微倾斜,一道清亮透彻、带着温润琥珀色泽的茶汤,带着氤氲的白气,精准地注入矮几上早已备好的两只素净白瓷杯中。茶香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是顶级云雾的清雅高香,混合着翠竹的气息,袅袅升腾,在细碎的光柱中盘旋、逸散。
“坐。” 颜爵将其中一杯茶轻轻推向清漓的方向,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失明从未影响他对这个亭子、这张矮几的每一寸空间的掌控。他嘴角的笑意未曾褪去,带着一种主人般的熟稔与自得,仿佛在无声地说:看,这里是不是比那冷冰冰的岩洞好多了?
他随即也坐了下来,姿态放松地倚靠在凉席之上,素绢下的脸庞转向亭外摇曳的竹影方向,仿佛在欣赏这失焦的风景。“翠竹亭的风光最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惬意,“旁边这凉席也舒服,若是觉得热了,正好可以歇歇脚,散散热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轻松随意,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常识,“不过嘛,若是实在热得受不住……” 他微微侧头,素绢“望”向清漓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调侃的弧度,“那还是得去冰公主的冰晶宫,她那儿的‘凉快’,才是真的彻骨透心。”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细碎的光斑在两人之间、在温热的茶汤上跳跃。茶烟袅袅,竹香清幽。水王子清漓看着眼前这杯被精准推到自己面前的茶,看着颜爵覆着素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般自在惬意的侧脸,听着他轻松熟稔的话语,深蓝的眼眸在竹影光斑中沉静依旧,唯有那杯沿氤氲的热气,映着他微微垂下的眼睫,泄露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心绪。翠竹亭的暖阳与凉席,与冰公主的彻骨之寒,此刻都被颜爵以这样一种“寻常”的方式提起,在这失焦的午后,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微妙的图景。
“自然。”
水王子清漓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道极淡的弧度,如同深潭水面被微风拂过瞬间的涟漪,转瞬即逝。那微勾的唇线在翠竹亭细碎的光影里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他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深蓝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手中那杯素净的白瓷茶杯上。琥珀色的茶汤清澈,映着上方竹叶筛下的点点碎金,也映着他沉静的眉眼。
他抬起手,动作优雅而缓慢,杯沿送至唇边,微凉的薄唇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云雾茶的清雅高香在口腔中弥漫开,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回甘。亭内竹叶沙沙,茶烟袅袅,本该是极闲适的时光。
然而,就在这茶香与竹韵交织的静谧里,清漓放下茶杯,杯底与墨玉矮几接触,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嗒”响。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沉静的冰棱,穿透亭内晃动的光斑与氤氲的水汽,精准地落在颜爵覆着素绢的脸上。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声音依旧是清冽的,如同翠竹亭旁流过石上的清泉,听不出特别的关切或波澜,仿佛只是问一个寻常问题。但在这特定的情境下,在颜爵刚刚以主人姿态展示完翠竹亭的惬意之后,这平静的询问,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
“呃……”
颜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覆着素绢的脸庞,原本还带着几分因心上人到来而洋溢的、近乎炫耀的自得光彩,此刻如同被骤然投入冰水之中,僵在了那里。素绢下的嘴角甚至微微抽动了一下,那点调侃冰公主的轻松惬意瞬间荡然无存。
一股混杂着尴尬、窘迫和强烈自尊心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素绢之下微微发烫。
灵犀阁遇袭!
被一个不知来历、藏头露尾的家伙打了个措手不及!
堂堂司仪,仙境的风雅之首,竟然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暗算,莫名其妙就……瞎了!
这等糗事,这等狼狈!让他如何在清漓面前启齿?如何在这位他倾慕已久、清冷孤高的水之主宰面前,袒露自己的无能、暴露自己的脆弱?
这简直比那强光本身更让他难以忍受!
面子!
作为艺术之神、灵犀阁司仪的面子,此刻成了他心头最沉重的盔甲。
“咳……” 颜爵强行压下喉间的干涩,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那份惯有的潇洒从容。他握着白玉折扇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用力,扇骨发出极细微的“咯”声。覆着素绢的脸庞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试图再次勾起一个“无妨”的笑容,但那弧度却显得有些生硬。
“这个啊……” 他刻意将语调拖长,带着一种仿佛在谈论微不足道小事的轻飘感,另一只空着的手随意地挥了挥,白玉折扇在空中划过一道略显仓促的弧线,带起一丝微弱的凉风,“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侧了侧头,素绢“望”向亭外摇曳的竹影,仿佛在欣赏风景,借此避开清漓那平静却仿佛能穿透素绢的目光,“不过是前些日子……嗯……钻研一幅上古流传下来的、据说要用特殊光线才能显现真迹的残卷时,一时不慎,被那玩意儿反噬出来的强光晃了一下眼罢了。”
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努力将这件让他颜面尽失的袭击,包装成一次“醉心艺术”而导致的意外。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刻意加上了“上古残卷”、“特殊光线”这样听起来颇有格调的理由,试图将这场狼狈的失明,拔高到“为艺术献身”的境界。
“小问题,修养些时日便好。” 他最后总结道,语气尽量显得云淡风轻,还故作轻松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试图用喝茶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波澜。然而,那覆着素绢的脸庞微微偏向一侧,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握着扇子和茶杯的手指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翠竹亭内,竹叶依旧沙沙作响,茶烟依旧袅袅升腾。阳光穿过竹叶缝隙,在颜爵覆眼的素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抹刺目的白,此刻在他强撑的潇洒之下,显得格外脆弱,也格外……欲盖弥彰。空气里弥漫的茶香与竹叶清气,似乎也悄然混入了一丝名为“窘迫”的、难以言说的涩味。
水王子清漓静静地听着,深蓝的眼眸沉静地看着颜爵那略显慌乱却又强作镇定的姿态,看着他紧握扇骨和杯壁的手指,看着他覆着素绢、却仿佛能感受到其下滚烫温度的脸庞。他没有追问,只是再次端起茶杯,凑近唇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的神色。亭内,只剩下竹叶的轻吟和无声的心绪在流淌。
水王子清漓深蓝的眼眸在颜爵强作镇定的姿态上停留了片刻。那覆着素绢的脸庞上努力维持的笑容,那握着扇骨和杯壁时透出的细微僵硬,那刻意拔高语气的“上古残卷”……谎言如同投入清水的墨滴,虽被极力搅散,痕迹却依旧分明。
他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
动作幅度小得如同竹叶尖端坠落的露珠,无声无息。没有追问,没有质疑,仿佛全然接受了那个关于“残卷反噬”的、漏洞百出的说辞。深潭般的眼眸里,那点因谎言而泛起的微澜,迅速沉入永恒的平静之下。
亭内竹叶沙沙,光影摇曳。他再次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杯壁已不如初时温热,指尖触及,带着微凉的润泽。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上方细碎跳跃的金色光斑。
清漓将杯沿送至唇边,又抿了一口。茶汤滑过舌尖,云雾的清雅香气之后,一丝清晰的、略带收敛感的苦涩,如同微小的石子,沉甸甸地压在舌根,迟迟不肯散去。这苦涩并非茶叶本身,更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绪,悄然融入了水汽氤氲之中。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墨玉矮几再次发出轻微的“嗒”声,在竹叶的轻吟里格外清晰。目光平静地投向对面覆着素绢的颜爵,清冽的嗓音如同穿亭而过的微风,听不出情绪:
“今日的茶,倒是有些苦味。”
这句话,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颜爵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杯中的茶汤漾开细小的涟漪,撞击着素净的白瓷杯壁。他覆着素绢的脸庞瞬间转向清漓声音的方向,动作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急切。
苦味?
他心头猛地一跳。这茶是他亲手所沏,用的是最顶级的云雾,泉水是清晨汲取的竹根水,火候更是他失明前也引以为傲的精准。怎会有苦味?难道是心境使然,连味觉也出了差错?还是……清漓意有所指?
素绢之下,无人得见他的神情变幻,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骤然停滞的呼吸,却清晰地传递出他内心的震动。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感受着杯壁残留的微温,仿佛在汲取一丝镇定。
短暂的沉默在亭中弥漫开来,只有竹叶的沙沙声固执地填充着空白。阳光悄然偏移,几缕更明亮的光束穿过竹叶缝隙,斜斜地打在颜爵覆眼的素绢上,映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轮廓。
“呵……” 一声低沉的轻笑,终于从颜爵喉间逸出。那笑声带着一丝惯有的风流底色,却又像蒙上了一层薄纱,少了几分往日的洒脱不羁,多了几分自我解嘲般的喟叹。
他微微仰起覆着素绢的脸,仿佛在感受穿过竹林的暖风,又像是在“望”向某个虚空。握着白玉折扇的手,指尖在光滑的扇骨上轻轻摩挲着,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
“品茶如品心,” 颜爵的声音响起,比方才低沉了几分,尾音带着一种独特的、如同墨锭研磨时发出的沙哑质感,“饮茶之人心中是何滋味,品出的茶汤自然……便是何滋味。”
他刻意顿了顿,覆着素绢的脸庞再次转向清漓的方向。即使看不见,那姿态也仿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嘴角努力勾起一个他自认为潇洒、实则有些勉强的弧度。
“清漓今日心中……莫非也藏了点什么‘苦’事不成?” 他语调微扬,带着一丝试探,更带着一种将问题巧妙抛回的狡黠。仿佛在说:你觉得茶苦,那定是你心中有事,与我泡的茶无关,更与我那“不值一提”的眼睛无关。
微风拂过,几片细长的竹叶打着旋儿飘落,无声地落在墨玉矮几光滑的几面上,落在颜爵月白的衣袍上。茶烟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腾、盘旋,最终被穿过竹亭的风吹散,只留下清雅的余韵和那丝挥之不去的、被刻意点出的“苦”意。
水王子清漓的目光落在颜爵覆着素绢、却强撑笑意的脸上,看着他摩挲扇骨的指尖,听着他那句将苦涩归咎于饮茶者心境的“品茶如品心”。
深蓝的眼眸深处,平静无波,唯有那杯沿残留的微苦茶渍,如同一个无声的句点,印在翠竹亭的午后光景里。他没有回答颜爵的反问,只是再次端起了那杯渐凉的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