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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气

角徵:观前尘

窗户大敞着,明媚的晨光从外面铺洒下来,又是一日晴朗的好天气,旧尘山谷的白日总是一片祥和。

  

  若非在此久住,恐怕很难想象入夜后的旧尘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浓郁的瘴气在山间弥漫,各宫夜夜紧闭门窗,屋外檐下的铜炉中还要点祛瘴的熏香,守夜的侍卫需服用特制的药茶。

  

  但宫门中每一个人自出生起便生活在这样的秩序中,宫门的规矩早已变成了寻常起居中最普通的一部分。

  

  “旧尘山的毒瘴怎么了?”宫远徵迎着窗外的阳光抬起头,宫尚角背着光站在他面前,宫远徵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山谷深处遍布奇珍异草,许多植株带有剧毒,因而峡谷长年都被毒瘴笼罩……”

  

  这是宫远徵幼年第一次学习制药时被教授的知识,那年他跟着父亲学做白芷金草茶,药方里每一味药材和重量他都烂熟于心,就算闭着眼抓药都不会差错分毫。

  

  然而此刻,在灵魂辗转三世之后,宫远徵却突然迟疑了。曾经坚信的一切仿佛都在动摇,正如他每当感觉自己窥探到宫门秘密,掌握住命运的轨迹时,总会有一记当头棒喝无情砸下,把他推入更深的风暴中。

  

  宫远徵长吸了一口气,有些说不下去了,半晌后才斟酌地开口:“哥,前世在我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宫尚角静静地回望着宫远徵,手上传来紧握的力度,宫远徵抓着他,用无畏的眼神仿佛是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他会永远站在自己身边。

  

  那些在宫尚角心底积压已久的秘密,那些他背负着的使命,或许真的有人可以帮着一起分担。

  

  在那一刻,宫尚角不可遏制地想要依赖面前的这个人,仿佛对方不再是需要他时刻庇护的幼弟,而是可以握紧他的手,和他并肩而行的支撑。

  

  宫紫商说得对,他变了。

  

  宫尚角缓缓开口,道出上一世得知的真相:“无量流火中含有一种特殊的物质,会缓慢向外发散,这种物质在阳光会自然化解,但夜晚便会混着毒株的瘴气一起充满山谷。”

  

  “意思是宫门的瘴气并非来自毒株?有毒的是无量流火里的那个物质?”宫远徵震惊无比。

  

  宫尚角摇摇头:“不,它本身没有毒性,所以混在山谷的毒瘴中并不容易被察觉,而且白芷金草茶确实也可以化解谷中毒草的毒性。但是远徵,你有没有想过,毒草的毒性微弱,每夜祛瘴的熏香足以攻克,无论是宫门族人服用的百草萃还是守夜侍卫们喝的药茶,都可以抵御毒瘴,为何一定要专门配出白芷金草茶这份特殊的药方?”

  

  “白芷金草茶的作用是……”宫远徵循着记忆下意识回答,他想起自己当年学习配药时背过的话,“……专外女子调配,可调理身体,于孕育有益……”

  

  宫远徵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年岁尚小,虽精通药理,但对于女子身体的了解皆来自书本,尤其是孕育相关的知识,更是没有深入的研究。

  

  白芷金草茶的药方是父亲研制出来的,他所有的改动都只是根据那些毒株的毒性增减配比而已。

  

  宫尚角见宫远徵脸色微变,便知他已猜出其中关键,于是直截了当道:“能解毒株之毒的药有许多,但在这诸多解毒的药材之中,唯独白芷金草茶与无量流火散发的物质相克。而你之所以从未怀疑,也是因为你以为它与孕育相关。”

  

  在宫尚角说完这句话后,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宫尚角的语气很柔和,他极尽最委婉的话语告诉宫远徵真相,剔除掉那些锐利的,可能会刺伤宫远徵的锋芒。

  

  但是上一世,宫紫商向他揭露真相时并不是这样温和的模样。

  

  彼时宫尚角带着宫远徵的尸首失魂落魄地回到宫门,可宫门早已不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了。宫门之中,只有宫子羽坐在靠近山门的那间酒肆门口等他。

  

  “你回来了。”山门打开后,这是宫子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接着他的眼泪便断了线般滚滚落下。

  

  宫尚角点点头,手里牵着马,宫远徵正安安静静趴在马背上。宫尚角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紧闭的双眼,不知对着谁低声道:“我们回来了。”

  

  多年不见的金复跟在宫尚角身后,拱手向宫子羽行礼:“执刃大人。”

  

  旧尘山空空荡荡,这句执刃听上去倒像是一句讽刺。

  

  泠夫人故去,宫朗角离开宫门,从此音信杳无。江湖因宫唤羽启动无量流火而动乱不堪,宫门内部也因此产生了分歧,长老们主张封山自保,宫子羽不顾劝阻开山济民,致使宫门四分五裂。某一日,宫紫商杀了她的父亲,被关进了宫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哥,谢谢你还愿意回来。”宫子羽泣不成声。

  

  后来宫尚角去地牢见了宫紫商,她被锁在墙上,两条粗重的铁链穿过她的琵琶骨。听到脚步声,宫紫商抬起阴沉的脸,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永远不会熄灭的怒火与恨意,与宫尚角记忆里那个永远憨傻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宫尚角,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守护的宫门。”宫紫商讽刺地大笑几声。

  

  宫尚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为什么杀了商宫宫主?”

  

  “你是宫子羽找来审我的?”

  

  “不是,他不知道我来见你。”宫尚角打晕守卫后偷偷溜进了地牢,他有太多未能解开的疑惑,而宫门瞒着他,他无从得知真相。

  

  宫紫商对他道:“你母亲死了。”

  

  “宫子羽说,在我离开后她生了一场重病。”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知道她的死因。”宫紫商笑了起来,动作牵动伤口引发阵阵的咳嗽。

  

  而宫尚角只是看着她,直到宫紫商说出:“她是被你的宝贝弟弟宫远徵害死的。”宫尚角这才脸色骤变,双手猛地抓住地牢的铁栏,击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不相信的话自己去问一问他,问问他配的白芷金草茶到底有怎样的功效。”宫紫商挑衅地看着宫尚角,她并不知道,其实宫远徵也已经不在了。

  

  宫尚角抓着铁栏的双手用力攥到发白,他死死地瞪着宫紫商,双眼发红。

  

  “不可能。”他一字一顿地做出否定,仿佛将此事一锤定音。

  

  “你问都不问他一下就否认吗?”宫紫商怒极反笑地笑话他,“你是不是不敢?”

  

  宫尚角目眦尽裂地瞪着前方,宫紫商的身影在他眼中变得模糊,脑海里闪过那日宫远徵替他挡下一刀后倒进他怀里的情形。鲜血从宫远徵的身体里无穷无尽地流出来,无论他注入多少内力,都无法阻止那具身体逐渐冰冷下去。

  

  此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卷土重来,宫尚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这份再也得不到求证的污蔑而愤怒,还是因为不肯承认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亲口向宫远徵求证真相而痛苦。

  

  宫尚角苦苦支撑:“他没有。”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宫紫商终于怒火攻心,声音越来越大,“你去问他啊!”

  

  不,宫远徵他没有死。宫尚角心底的声音正一遍遍大声重复,阻拦住他所有想对宫紫商说出口的反驳。

  

  “宫尚角,你既然已经回了宫门,这些天想必已经发现,旧尘山的毒瘴消失了。你就不好奇吗?旧尘山的毒瘴存在了几十年,为何一朝间散得干干净净。”

  

  将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宫尚角逼迫自己不去想宫远徵,专注地去听宫紫商的话。

  

  他回谷的当日就发现旧尘山的毒瘴散了,他去问过宫子羽和三位长老,得到的回答是在开山为流离之人提供救济与庇护时,几乎铲去了后山全部的奇珍异草。

  

  “毒瘴是在宫唤羽取走无量流火后便开始变淡,在开山之前就已彻底消散干净了,”宫紫商无力地垂下头,仿佛对宫尚角也已失望,“你自然有理由不相信我,宫门上下,不会有人和我说一样的话,但这才是真相。”

  

  “这与白芷金草茶有什么关系?与我母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宫尚角冷声道,仿佛刚才激烈的情绪已经抽去他全身的力气。

  

  宫紫商抬眸看了宫尚角一眼,叹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在你们离开后泠夫人便生了一场大病,我派人去打听,据说是因为那日为了把你从祠堂里放出来,她去找三位长老,在屋外的寒风中站得太久,染了风寒。那时我并未多想,泠夫人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后便亡故了。”

  

  地牢里,穿过她琵琶骨的锁链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和她平静的讲述参杂在一起,犹如锤头般沉闷地敲在宫尚角心上。

  

  “泠夫人故去后,一次我弟弟又来我的研究室捣乱,我不愿再忍他,将他捉起来揍了一顿,想要拉着他去找他母亲理论一番。平日我爹和他那个续弦一向偏袒我弟弟,他也因此骄纵异常,根本不怕我,那天他拍着手笑,说‘你尽管去找啊,正好我妈死了让你顶罪,就说是让你气死的’。他那话说得古怪,我初时并未在意,后来回想却觉得诡异。后来我故意找事,从我弟弟那里套话,原来是爹让他好好珍惜他母亲陪在身边日子,说他母亲没几年光景了。我弟弟语焉不详,说爹提到了他母亲比泠夫人要晚几年入宫门……”

  

  说到这里,宫紫商停了下来,沉默地看向宫尚角,黑漆漆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与她对视时便会坠入深渊。

  

  “宫尚角你有没有注意过,宫门之中,除了我之外,无论前山后山都没有女儿出生。”宫紫商死死地盯着宫尚角,像是怨恨他,又像是与他推心置腹。

  

  她讽刺一笑,接着道:“你当然没有注意过,因为生在瞩目和期待中的你从未尝过不甘的滋味。你何曾明白出身的无能为力?何曾明白规制的腐恶?你只是高高在上,愚蠢地维护着你那威严的法度,自以为忠义地履行着你那不可撼动的使命。”

  

  宫尚角浑身抖了一下,抓着铁栏的手随之松开垂在身体两侧,他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骇然地望着宫紫商。

  

  “我的母亲死了,你的母亲也死了,兰夫人、徵宫的夫人、后山三宫的夫人们,全都死了,现在我爹的续弦也要死了。宫门上下竟无一人对此感到恐怖,这个吃人的地方,你守护它至今日,依然能问心无愧地说出当初那句‘哪怕身亡命殒,亦不足惜’吗?”

  

  在宫远徵死后,宫尚角本就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因为上官浅说宫远徵会再活过来,他便相信他会活过来,他一直在等待,可是除了等待之外,支撑着他的是什么呢?是宫门的责任,还是江湖的道义,曾在无数个他想要追随宫远徵而去的日日夜夜成为把他留在人间的符咒。

  

  宫尚角最后也没有去问宫子羽,关于旧尘山的毒瘴他为何对自己说谎。

  

  那年的上元夜,宫尚角和宫子羽喝完酒,送他离开徵宫后,转身看到空荡荡徵宫与黑漆漆的山色。只有不远处的屋子里亮着灯,他知道宫远徵正躺在屋子中央的冰棺之中。

  

  屋梁上错落挂着数十只做工粗糙的灯笼,都只糊了白纸,并未上颜色,此时渲着烛火的一点暖黄,随风摇晃。

  

  就在那一刻,宫尚角忽然明白,宫远徵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回到屋中,走到宫远徵的冰棺旁,吃下了上官浅留给他的那颗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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