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进殿，见寝室床帏低垂，知道萧羽还在沉睡，也不打扰，只带着小内监轻手轻脚地将殿中帷幔放下，灯烛灭掉，好让萧羽睡得舒服些，指望着绿云将这些做好是不可能的，不过绿云是大监引荐进宫，胡掌事亲自领来景泰宫的医女，专职夜间照管殿下的失魂症，背景深厚，自己也只能尽量敬而远之，偶尔应付些口舌官司，却不能真的拿她怎样。
红云想着，到了主殿书房处，见灯火通明，照亮桌案上一幅长长的画纸，上前仔细看了，是一幅落花纷飞萎落于地的图案，右侧提着一首长诗，红云左右看看无人，便抽出一张纸来抄录了，叠成小块藏于袖中，又将灯火灭了，收拾笔墨颜料，小内监这时进来道：“红云姐姐，寝殿中已收拾妥当，饭食也备好了，在后殿炉子上温着，待殿下醒了便能用，红云姐姐，我来帮你。”说着便要收起桌案上的画。
红云忙拦住小内监。
红云先别收，殿下醒了之后可能还要画的，你只帮着我清洗收拾这些画笔、颜料即可。
小内监应了一声，帮着红云清洗收拾，道:“姐姐，这殿下也是奇怪，白日画，夜里画，明明白日里不记得夜里的事情，却又能接上这些画，有时夜里题了半首诗词，以为没了下文，不想白日里也能补上，按理说殿下应该是不知道的，你说他到底是清楚呢还是糊涂呢，他就不奇怪为什么这画上莫名多了些东西吗？”
红月我也不知，不过想来殿下只是得了失魂症，又不是真的宣妃娘娘，同一具身体，想来就是不能清楚记得，也是有些影子的，况且太医们告诉殿下说，是因为经脉逆乱，所以神思有些混乱，体弱嗜睡，所以殿下不甚在意，只以为自己忘了，或者认为是正常的，太医们不是交代过我们吗，无论殿下如何想，我等都依顺着，以免惊了殿下神思，加重病情，在我跟前说这些还罢了，可不能在殿下面前放肆，知道吗？
小内监笑回道：“我只在姐姐面前说，别处是决计不敢的。”
红云那就好，这些我来做，你去殿中看着殿下，若醒了便来唤我。
小内监应了一声，便去了。
红云手下不停，晾起画笔，又转身走到墙边，打开矮架上的画匣，内里放着厚厚的一摞画纸，红云不懂画，但也看得出画作十分优美，轻轻翻动，有些画纸上写有一两行小字，便又合上画匣，其实她对小内监说的那些话也只是自己的猜测，七殿下似乎真的是失魂症，但又有些奇特，她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像两个人入了一个身体，难道是宣妃娘娘死后不宁，附身在了七殿下身上，要不然一些细微的行为习惯为什么能与宣妃娘娘一模一样，七殿下也未必能够知道宣妃日常起居的一切细节啊，想到这里，红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不会的，不会的，这可是宫中，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且有国师坐镇，不会的，那是七殿下装病，也不像啊，哪里有人能装成这般，这么久了，就算能骗过自己，也骗不过大监，绿云在一日，就说明七殿下病情是真的，可是若病是真的，为什么大监非要扶持一个神志有失的皇子呢，太医也说了，失魂症几乎无法治愈，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正失神间，忽听外间有人唤她，“红云姐姐，殿下似乎要醒了。
红云忙收起思绪，应声而去。
翌日，这幅画作便到了谨宣大监的案头。
谨宣画不错，诗也不错，没想到，咱们这七殿下还有这副文气。
谨威那姓胡的掌事说，昨夜陛下曾到景泰宫，正见着殿下临月起舞，一如宣妃当年，陛下看了许久，回宫后摒退了所有人，独坐一夜，今日朝会便有些暴躁。
谨宣稍默，手指在画纸上轻轻弹了一会儿，才道。
谨宣既然陛下喜欢，我们这些下面的人自需为陛下分忧，殿下的药吃了一年，也无甚效果，便换一换吧，陛下身体不畅，也该调理调理才是。
谨威微微一愣，方才会意道
谨威七殿下年岁渐长，相貌身形便不似宣妃娘娘了，有一种秘药，名为桃花醉，可使人保持少年之态，还能平稳性情，顺从听话，可换此药。至于陛下那里，大监的意思是？
谨宣看了谨威一眼，暗骂一声。
谨宣徐徐图之，不着急。
谨威心中有些不满，直起声道。
谨威师兄可记得师父的嘱托。
谨宣自然记得，不用你提醒。
谨宣亦冷下声来。
谨威那你又为何迟迟不动作，现下形势明显对我们有利，正适合起事。
谨宣哼，糊涂，现下我们只是掌握了宫中势力，朝中大臣依附于我们的根本没有几个，陛下安好，朝中便安稳，即使有变，也能立时镇压，且六皇子虽被贬，却是在青州那天下一等的富庶繁华之地，就算我们掌握了天启城，只要六皇子亮明身份，青州之地，何愁没有人马追随，到时还不是一场空，况且还有个二皇子在这里，陛下频频委以重任，眼见势大，你以为成事就那么容易，若真是如此，师傅何以筹谋了那么多年，还涉险袭击了那人以绝后患。
说着比出个六字手势。
谨宣虽说未能完功，但也废掉了他，不然以那人心性，定不会蛰伏起来，遍寻不着。
谨威被说得有些懊恼，不悦道。
谨威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错过这个机会，坐看二皇子做大。
谨宣笑着掸了掸袖子，又坐下啜饮了一口清茶。
谨宣那倒也不一定。
谨威什么意思？
谨宣陛下不是又开始亲近爱重九皇子了吗？
谨威那又如何？
谨宣摇头讽笑。
谨宣不如何，帝王心术而已，皇家哪有什么父子兄弟，都是君臣。
谨宣六皇子在，便有二皇子与七皇子与他相抗，六皇子走了，七皇子病了，二皇子一人势大，自然也要扶一个皇子上位，相互制衡，陛下的龙位才能安稳。
谨威沉默半响，才开口问道。
谨威那掌监，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谨宣见谨威吃瘪，不由一笑。
谨宣我说了，七皇子的药换一换，既然疯魔了，那就继续疯着吧，陛下那里，暂缓一缓，机会要用在关键时候，我自有主张，你不用管，只监视好二皇子与九皇子哪里即可。
谨威盯着他，道：“但愿如此，你记得自己今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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