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试

负责挑选的是一位姓孙的尚宫，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严肃，眼神像能穿透人心，穿着一身深青色、浆洗得一丝不苟的女官常服。她端坐在案后，案上摊开着名册和笔墨。

“姜小梧，临水村人?”孙尚宫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惯常的威严。

“是。”小梧垂首敛目，姿态恭谨。“识字?”

“略识得几个，家父.……曾是村塾夫子。”小梧谨慎回答，并未夸大。

孙尚宫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手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念。”

纸上写的是:“黎明即起，酒扫庭除。”这是寻常训蒙的句子。

小梧声音清晰平稳地念了出来。

“何解?”

“是说天刚亮就要起床，打扫庭院和台阶。”小梧答得中规中矩。

孙尚宫不置可否，又指了另一行稍难些的:“‘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

小捂同样流畅念出，并解释:“是说每一碗粥饭，都要想到得来不易，应当珍惜。”

孙尚宫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门，意，但面上依旧严肃。她放下纸张，目光转向小捂的双手:“伸出手来。”

小梧依言伸出双手。这双手并非养尊处优，指节匀称但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孙尚宫的目光在她指尖停留了一瞬，那茧子主要分布在指腹和握笔处，而非关节粗大的苦力痕迹。

“可会女红?”

“会一些简单的缝补，能描些花样。”小梧如实回答。

孙尚宫点点头，在名册上勾画了一下:“心性尚可，识文断字，手也干净。去尚服局吧，先从‘小宫女’做起，跟着。听规矩、认料子、练针线。”

“谢尚宫大人。”小梧屈膝行礼，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尚服局掌管宫廷服饰，虽非她最想去的尚宫局，但能接触织造、图样，也符合她心中“学本事”的期望。

曲苓则被分去了尚功局，那里掌管宫廷中的女红劳作、缝制、浣洗等杂役，需要的是力气和勤快。

走出掖庭门，两人领到了粗布制成的宫装和一个小小的身份木牌。宫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眼前是高耸的宫墙、望不到头的狭长甬道

曲苓紧紧抓着小梧的手，手心冰凉，声音带着哭腔:“小捂.……这里……这里好吓人……”

小梧也感到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曲苓的手，低声道:“别怕，阿苓"

小梧和曲苓被分派到不同的地方当值。小梧在尚服局的库房里，跟着一个姓赵的老宫女学习辨识各种绫罗绸缎、锦缎纱绢，学习如何小心翼翼地整理、登记、发放。库房阴凉，光线昏暗，空气中浮动着陈年丝织品特有的、略带霉味的香气。她需要记住繁复的料子名称、产地、用途，稍有差池，轻则挨骂，重则可能受罚。她拿出在村塾窗外听讲和在湖边描画花样的全部专注，默默记诵，手脚麻利

曲苓则在尚功局的大院子里，跟着一群宫女浆洗、熨烫、缝补。寒冬腊月，双手浸泡在冰冷刺骨的皂角水里，冻得通红发肿。沉重的熨斗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拿稳，稍有不慎便会烫坏衣物或自己。她性子里的那点活泼很快被磨平，常常累得倒头就睡，只有见到小梧时，才会瘪瘪嘴，偷偷诉几句苦。

夜深人静，挤在狭窄冰冷的宫女通铺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细微鼾声或压抑的啜泣，小梧会悄悄摸出贴身藏着的玉佩。

“尚服局.……织造……”她无声地默念着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