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一)

姜小梧的伤在太医精心调理下，疼痛渐消，但右臂仍不敢用力，需静养。她搬离了尚服局拥挤的厢房，迁入皇后特旨安排的、靠近凤仪宫的一处清幽小院养伤。院中植有几株翠竹，微风拂过，沙沙作响，倒添了几分宁静。

皇后苏引梦对姜小梧的恩宠，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每日遣太医问诊，赏赐的补品药材源源不断，甚至特意从自己份例中拨了两位细心稳重的宫女前来照料。这份殊荣，在宫中实属罕见，引得不少人暗中侧目。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临窗的软榻上。姜小梧肩头裹着药纱，只着一件素白的软绸中衣，外披一件靛青的薄棉褙子，长发松松挽了个简单的髻，未施粉黛，正倚在榻上，就着暖阳，安静地翻阅一本尚宫局送来的新进贡料图册。阳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脸，眉目疏朗，鼻梁秀挺，唇色是失血后的淡粉，带着一种病弱的沉静之美。

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宫女的请安声。姜小梧以为是太医或送药的宫女，并未在意，只专注地看着图册上一幅江南新贡的“雨过天青”软罗纹样，指尖无意识地在那柔和的青碧色上轻轻划过。

“在看什么，这般入神？”一个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姜小梧闻声一惊，猛地抬头！只见皇后苏引梦竟亲自来了！她只带了贴身的掌事大宫女，一身天水碧的常服，未戴繁复珠翠，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簪，脸上带着关切的笑意，正缓步走进来。

“娘娘！”姜小梧慌忙放下图册，挣扎着就要下榻行礼。

“快别动！”苏引梦疾步上前，伸手虚按在她未受伤的左肩上，“你伤未愈，不必拘礼，就这样躺着说话。”她语气温和，目光落在姜小梧因动作牵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上，满是心疼，“今日感觉如何？肩膀还疼得厉害么？”

“谢娘娘挂念，已好多了，只是还不敢用力。”姜小梧依言靠在软枕上，垂首恭敬答道。她心中感念皇后的恩情，却也有些不安于这般隆重的亲自探视。

“那就好，那就好。”苏引梦松了口气，顺势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姜小梧脸上，带着慈和的笑意，想宽慰她几句。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触及姜小梧抬起的那张清丽面庞时，笑容骤然僵在了脸上！

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姜小梧的脸上，将她那未施脂粉的眉眼、鼻梁、唇形，清晰地呈现在苏引梦眼前。

那眉眼……那疏朗的眉形，那清澈沉静的眼眸……那秀挺的鼻梁……那略显苍白却轮廓分明的唇……

像！太像了！

苏引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骤然放大，死死地盯着姜小梧的脸，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最令人心碎的幻影！

这……这分明是……是葶玉年轻时的模样！

她嫡亲的妹妹苏葶玉！那个因痛失爱女而常年郁郁寡欢、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愁的妹妹！可眼前这张脸，却有着妹妹年轻时未曾被悲伤侵蚀的、那份天然的清丽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