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微澜(二)

“免礼。”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到正屋门外，却并未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槛外，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心和略显苍白的脸上。

“伤势如何？”他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如同询问一件寻常公务。

“谢殿下关怀，已无大碍，太医说静养即可。”姜小梧垂首答道，心中却有些意外。这位冷面殿下，竟会亲自来探视她一个小小的女官？

长诀的目光在她肩头缠着棉布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他抬手，墨影立刻上前，将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的羊脂玉盒呈上。

“此乃‘九转续玉膏’，对筋骨损伤有奇效。”丛渊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每日外敷一次，可助你早日康复。”

姜小梧看着那玉盒，心头一震！九转续玉膏！她虽入宫不久，但也听闻过此药的名贵与奇效！这等御用圣药，竟赐给她？

“殿下，此药太过贵重，奴婢……”她下意识地想推辞。

“皇后凤体安康，关乎国体。你护驾有功，此药当用。”长诀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收下。”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不是恩赐，而是命令，是她应得的回报。

姜小梧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感受到其中不容置疑的威压，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刻意隐藏的……什么？她不敢深想，只得恭敬垂首：“奴婢……谢殿下恩典。”她伸出未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温润的玉盒。入手微凉，却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

萧长诀见她收下，便不再多言。他目光扫过她放在榻上的宝石图鉴，又看了看她沉静却难掩病容的脸，沉默了片刻。

“皇后千秋节后续事宜繁杂，尚宫局司饰司不可久缺主事。”他忽然开口，话题转得突兀，“你既为掌司，当以职责为重。伤愈后，需尽快履职。”

这话听起来像是催促，甚至带着点不近人情的严厉。但姜小梧却听懂了其中深意——他是在提醒她，她的位置重要，皇后需要她，也……在期待她早日康复，回到岗位。

“奴婢谨记殿下教诲，定当尽快养好身体，不负职责。”姜小梧肃然应道。

萧长诀点了点头，似乎再无话可说。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沉难辨，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入脑海。随即，他转身，墨色披风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大步离去，没有半分停留。

姜小梧捧着那盒温凉的玉膏，站在渐浓的暮色里，望着那消失在院门处的挺拔背影，心头久久未能平静。肩头的伤处隐隐作痛，但心口处，却仿佛被那盒突如其来的圣药，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这位大殿下……似乎并不像他外表那般……全然冰冷无情。

而此刻，走出竹韵苑的萧长诀，脚步在宫道拐角处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被暮色笼罩的静谧小院，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方才看着她苍白却沉静的侧脸，接过药膏时那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困惑的样子……竟让他心中那潭死水，再次泛起了微澜。

他收回目光，面容重新恢复冷硬，大步融入沉沉的宫闱夜色之中。只是无人看见，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递出玉盒时，无意间触碰到她微凉指尖的那一丝……异样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