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江池,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明朗温煦:“譬如江小姐你,经历这番风浪,还能稳坐马背,赏这无边春色,不也很好?” 他故意放缓了语气,像是在开解,又像是在肯定。阳光下的少年,似乎不仅拥有灼目的外表,更有一颗能在风霜后依然发光的心脏。
江池心中一动。宋晏然的经历,她后来也断断续续听闻过。曾经的天之骄子,骤然跌落云端,家族流放,历经磨难,如今重新披甲执锐,却未沾染半分戾气或怨怼。这份在苦难中磨砺出的温厚阳光,如同这春日暖阳,既耀眼又带着抚慰人心的温度。她看着他阳光下的侧影,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归途,醉翁亭小憩。
天色渐晚,两人勒马在城外一处风景别致的醉翁亭歇脚饮茶。夕阳熔金,染红了天边云霞,也勾勒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和少女静好的侧影。宋晏然倚着栏杆,闲适地眺望风景,高马尾在晚风中轻扬。
江池捧着茶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暮色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茜红锦袍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灼目,而那份骨子里的沉静刚毅与此刻外露的少年意气,在他身上形成一种格外动人的矛盾魅力。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唇边漾开一个纯粹的笑:“茶可还合口?”
“嗯,很好。”江池收回目光,微微垂眸,轻抿一口茶水,掩饰着心湖上泛起的、细微又陌生的涟漪。
京城贵女圈,暗流涌动。
江池回到江府,暂时休憩在自己的芷兰苑。然而,关于她与宋晏然并肩策马同游京郊的消息,已如同滴入热油的冷水,在特定的圈子里悄然炸开。
翌日,几位交好的世家小姐相约游园赏花,莺莺燕燕笑语不断。话题不知怎么就从新上贡的胭脂水粉,引到了近日炙手可热的骁骑卫指挥使身上。
吏部侍郎家的徐小姐摇着团扇,脸颊飞红,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雀跃:“你们听说了么?前日朱雀大街,有人亲眼见着了宋指挥使!茜红骑装,高束马尾,策马而过的模样……真真儿是玉树临风,意气风发!那等风姿……当真是我京中男儿少有的清绝!”
“可不是嘛!”工部尚书府的李小姐接口道,眼中满是倾慕,“最难得是那份气度!经历了那样的大事,非但没有消沉,反而像那雨后翠竹,愈发清劲挺拔。你瞧他那眼神,清澈明亮,笑起来更是如同暖阳化雪,仿佛什么艰难都能被他照亮似的!”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一脸向往。
一位穿着淡紫色衫裙、眉宇间带着几分矜持傲气的小姐,是右相府的表姑娘,幽幽地叹了口气,故作姿态:“唉,只可惜啊,人家宋指挥使如今位高权重,又恢复了昔日荣光,寻常女子怕是难入其眼了。听说……他跟那位刚认回来的江家嫡小姐,走得颇近?”她语调微妙,带着几分试探和不甘的酸意。
这话立刻引起了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江家大小姐?那位从女官变成凤凰的?”
“是呢!昨日京郊草甸子,据说有人遥遥见着了他们并肩策马……宋少将军待那位江小姐,很是耐心呢。”
“英雄美人…倒也算……般配?”有小姐低声嘀咕,语气里掩不住那点微妙的失落和艳羡。
“别瞎说!”徐小姐连忙打断,脸蛋更红了,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恼娇嗔,“什么般不般配!不过是人家宋少将军心善,念及旧识罢了!江小姐初回京城,多个人照拂总是好的。”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江府的方向。
听着丫头们拐弯抹角学来的这些贵女“高论”,端坐在镜前由侍女梳妆的江池,捻着珠钗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眼前不自觉浮现出昨日草甸上,宋晏然在阳光下朗笑策马的模样,那双点漆般的眸子清澈坦荡,阳光洒在他肩头……还有他体贴地放缓马蹄,温和指点的画面。
原来在旁人眼中,他们……竟已被如此看待了吗?而那个鲜衣怒马、如骄阳般耀眼的少年,此刻在那些贵女的言语里,也显得愈发真实而……灼热。
她垂眸,心口像是被一根轻软的羽毛拂过,微微发痒。“他确实与我,都得到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