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一)

萧长诀端坐于长公主萧长愿书房的客座，指尖翻过一页北境军报，眉眼低垂，神情是惯常的冷寂，如玉山覆雪。殿内檀香袅袅，静得能听见竹简摩擦的细微声响。

“……前日宋家小姐与江府那位刚归宗的大小姐同游朱雀大街，宋少将军一路在后护卫周全，瞧着颇为上心。后又在茶楼外静候，买了新出炉的核桃酥予两位小姐……” 长公主贴身侍女春和轻缓的禀报声，如风穿竹林。

汇报内容掠过萧长诀耳畔。当提及“护卫周全”、“甚是上心”、“核桃酥”时，他研墨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指节用力按在徽墨上，墨色在砚台中晕开一道更深的痕迹。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端凝清贵，仿佛尘俗琐事不入耳不入心。

“咯咯咯——”

一声轻快带笑的声响突兀响起。周靖瑶穿着鹅黄软烟罗裙，蝴蝶般旋入殿中，头上珠花轻颤。她俏生生地福了福：“母亲安！表哥安！” 杏眼扫过萧长诀案前那滩深得过分的墨渍，嘴角狡黠地上扬。

她腻到长公主身边，故意放高声音，脆生生地道：“母亲，听说前日江姐姐在宋府做客，宋少将军亲手烤了漠北羊肉？还特特地为江姐姐挑了最好最嫩的一块，细心地剔去焦边呢！这份用心，啧啧！”她一边说，一边拿眼角余光溜着萧长诀

萧长诀头也未抬，冰冷无波的声线响起，如同冰凌相击：“宋统领待客之道，自有其法，不足为异。” 他放下手中玉竹简，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带着皇家固有的优雅疏离，“何况江氏新归家门，旧识多照拂一二，理所应当。” 他将“旧识”、“照拂”、“理所应当”几个词咬得格外清晰，仿佛想用理性将这桩事钉死在礼仪框架内。

周靖瑶噘嘴，对着长公主撒娇般抱怨：“母亲你看他！又是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疙瘩模样！明明心里头……”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都快被那宋晏然的殷勤膈应出水泡了！还嘴硬！”

萧长诀冷冽的眸光倏地扫向她，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周靖瑶，长舌多嘴，非闺秀所宜。” 语气森寒，冻得周靖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长公主悠然放下茶盏，眼风淡淡掠过儿子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比平日更紧绷的肩线，和女儿灵动机敏的眼眸，唇角弯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好了。” 长公主声音不高，却自有威仪，将女儿的抱怨和儿子的警告都按下，“瑶儿虽口无遮拦，倒是提醒了本宫。府中那几株御赐‘醉胭脂’正值花期，莫要辜负了。明日在花厅设个小宴，邀几位性情相投的姑娘来赏玩罢。” 她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萧长诀，“长诀，你素来于丹青书墨上用心。明日便由你略作讲解，以飨宾客。”

命令简洁，不容置喙。

萧长诀抬起眼睑，迎上母亲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拒绝是无用的。他薄唇紧抿，下颚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刻，最终也只是微微颔首，从唇齿间挤出两字：“遵命。” 神情比平日更冷峻三分，周身的气压低得让周围的侍女大气不敢出。

周靖瑶藏在长公主身后，悄悄吐了吐舌头：成了！冰块表哥跑不了！

长公主府·牡丹园花厅

满园春色，珍品牡丹娇艳欲滴。江池随着引路宫人步入花厅，对上座的长公主和周靖瑶行礼问安，姿态恭谨。她心中对这位身份尊贵却颇受皇后信任的长公主颇有好感。

几乎在她落座的同时，一道挺拔冷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玄青色亲王常服包裹着劲瘦的身形，萧长诀面无表情地步入花厅。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视前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所过之处，欢声笑语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他在主座下首落座，姿态端肃如岳，将“冷”与“傲”诠释到了极致。

周靖瑶立刻拉着江池的手往一株开得格外秾丽的“醉胭脂”走去，声音响亮：“江姐姐快看！这就是我娘最宝贝的‘醉胭脂’！天下独一份的品相！”

长公主适时开口，声音温雅：“长诀，你不是对此花颇有研习？略讲一二给姑娘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