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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搭在衣架上的风衣,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
然后,他拉开了门.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瞬间涌入.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湿意扑面而来.
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门外的黑暗与风雨之中,反手带上了门.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程纭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
书桌上'不该接受离别'的辩题资料,在台灯的光晕下显得无比刺眼.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敲打着玻璃,声声入耳,像是无休止的诘问.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将脸深深埋进臂弯.
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齐思钧最后那番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她一直试图回避、试图粉饰的内心,彻底剖开,血淋淋地呈现在她自己面前.
他说得对.
她早就在心里,接受了某种离别.
只是她不敢承认,不愿面对.
雨声如注,淹没了房间里压抑的啜泣,也仿佛在嘲笑着那纸上铿锵的辩词.
不该接受离别?多么苍白无力的自欺欺人.
冰冷的门板隔绝了最后一丝来自齐思钧的气息,也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程纭嘉自己急促的心跳.
以及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单调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空荡的胸腔上.
她维持着蜷缩在墙角的姿势,脸颊贴着冰凉的墙壁,泪水早已干涸,留下紧绷的痕迹.
齐思钧最后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末梢上,留下鲜明又剧痛的烙印.
齐思钧.“你心里,就已经对我、对我们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说再见了。”
他说的对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口那块地方,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又冷又疼.
那是一种比曹恩齐的恨意更尖锐、更彻底的痛楚.
因为它来自于她无法反驳的指控,来自于她自己也看不清的混沌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
程纭嘉才挣扎着扶着墙壁站起来,踉跄地走到沙发边,把自己重重摔了进去.
沙发柔软的触感此刻也无法带来丝毫慰藉.
视线落在茶几上静静躺着的手机.
屏幕漆黑,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委屈猛地涌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劈头盖脸地质问一通,把她剖得鲜血淋漓,然后就这么决绝地走了?
连一个解释、一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凭什么认定她'说再见'了?
冲动驱使着她,一把抓过手机,解锁,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岱泽宝宝'的对话框.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开始打字.
「齐思钧,我们谈谈。」
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仅仅一闪,又立刻消失,没有回复.
她咬着下唇,手指翻飞.
「今晚你说的话,有些对,有些不对。」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广播的事情,我很混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丁程鑫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只会是个朋友。」
「我没有准备好说再见。」
「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齐思钧,你回句话。」
「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
「你说话啊!齐思钧!」
一条又一条.
绿色的信息气泡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对话框,像她此刻纷乱无章又急于倾诉的心绪.
她语无伦次,试图辩解,试图剖析,试图抓住点什么.
可无论她发多少条,屏幕那边始终是一片死寂.
没有'对方正在输入...',没有已读回执,什么都没有.
她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些,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程纭嘉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苍白失神的脸.
眼睛又酸又涩,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不知何时,紧握着手机的手指松了力道,屏幕暗了下去.
她的意识也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心碎中,沉沉地坠入了黑暗.
刺耳的闹钟铃声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程纭嘉混沌的梦境.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惨白的晨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挤进来,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了无生气的气息.
她依旧蜷在沙发上,姿势僵硬,浑身酸痛.
手机从松开的掌心滑落,掉在沙发边缘.
早八这两个字像冰冷的咒语,瞬间唤醒了现实.
程纭嘉挣扎着坐起来,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视线落在掉落的手机上.
屏幕亮着,锁屏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新消息提醒.
昨晚她发出的那十几条信息,依旧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无人应答.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碾过,闷闷地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股钝痛,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起身,洗漱,换衣服.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眼神空洞而疲惫.
她用冷水狠狠拍了拍脸,试图振作,但收效甚微.
深秋的清晨,空气凛冽刺骨,带着霜冻的寒意.
校园里行人不多,赶早课的学生们行色匆匆,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程纭嘉裹紧了外套,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往教学楼方向走.
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者说,是刻意维持的空白.
她不敢去想昨晚,不敢去想齐思钧,不敢去想那些石沉大海的消息.
就在她转过教学楼前那片光秃秃的梧桐树林时,视线不经意地抬起.
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站着两个人.
其中那个穿着驼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身姿挺拔修长的身影,瞬间攫住了她全部的呼吸和心跳.
他正微微侧着身,和旁边的齐俞桃说着什么.
清晨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却依旧带着一种疏离的气场.
他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淡漠.
仿佛昨晚那个失控的、带着刻骨痛楚质问她的男人,只是一个幻影.
程纭嘉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看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侧影.
昨晚所有被强行压下的委屈、不甘.
还有那一点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残存的希冀,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几乎是本能驱使,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拔腿,朝着那个身影冲了过去!
脚步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踏出急促慌乱的声响.
程纭嘉.“齐思钧!”
她喊出声,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带着明显的喘息和颤抖.
就在她喊出声的瞬间,齐思钧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或是某种无法言喻的感应.
他原本正听着齐俞桃说话,却极其自然地、毫无征兆地结束了话题.
对着齐俞桃微微颔首,低声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甚至没有朝程纭嘉的方向看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
朝着与她奔跑方向相反的、通往另一栋教学楼的小径,迈开了长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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