莪菲莉亚葬在教堂的后花园里。灰色的墓碑在花丛中并不显得突兀，不知过了多少年，墓碑上的字都被风化的有些模糊了，这片花园也没有什么人来观赏。

知晓旧事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个国家也伴随着无时无刻的死亡与新生彻底脱胎换骨。

普露登斯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一束黄色玫瑰花，她也总是挑玫瑰的时节来，和布尔耶不同，她总是会在墓前多待一阵子，也有几次空闲在高塔上住了几天。

也仅有那几天的空闲，即使薇尔伯格斯己经革命成功，她也有数不清的事要忙碌。

而现在，她彻底老了，再也不用为事奔波。

在波澜壮阔的前半生后，她后段日子里只想求个安稳，满是折皱的手将一束黄玫瑰放在墓前，自己则靠着墓碑习地而坐。

“你知道么，下一任国家的总理人是米切尔夫人的女儿，对，就是那个叫索菲的孩子。”普露登斯仿佛在和老朋友闲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个孩子很明事理。”事实上她们确实是旧友，“前些日子，布尔耶这个老不死的家伙也走了。”她说着用手轻抚着墓碑上早已看不见的字，“死的时候还不忘开玩笑，他说‘没想道自己竟然是全须全尾’”普露登斯笑起来，她的眼球也不再明亮，浑浑浊浊的。

“现在就剩我和小塞尔维尼了。”。

她看着澄明的天，轻叹了一口气，“到死我都没能和你面对面好好聊聊，反而在现在。”

普露登斯没有继续说下去，“布尔耶给你留了东西。”她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小布袋，掏了半天，那是一块琥珀雕成的黄玫瑰。

“他说提前祝你忌日快乐。”普露登斯把一指节大小的石头稳稳放在墓碑上。

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自己已经老了，很难不去回忆那些故人同事，仿佛现在拂动她发丝苍白的风，都能让她回忆起哪一年在萨布甘宁或都其它小城，很难不回想起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而如今的两鬓霜华都在提醒着她少年早就是过去。

“小塞尔维尼现在都有孙子了,大概在梅死之后三年,他与一名工人的女儿结了婚。”普露斯登回忆一下，“他待那姑娘很好。”她恍然想起“结婚时他还带那姑娘来见过你。年纪大了，记忆不好，我想你应该知道。”

她沉默了许久。

四周只剩下风声，虫鸣。

她来的时候有很多事想告诉莪菲莉亚，但她坐在这又觉得无话可说。

普露登斯不知从哪里掏出本日记，这次她细细扒开坟头上的花，又把头掏开一个小洞，她的指甲缝隙里满是泥土，日记本被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安缇。”狄斯拢了拢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有事吗？”安缇斜睨了他一眼，“别这么凶嘛，我没什么恶意的。”狄斯撇了撇嘴。

“我就是想来问，不采访一下，成为主神的感觉怎么样？”

安缇不太想回答，但看见狄斯闪着光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安缇薄唇轻启：“关，你，屁，事。”

她不否认，戈维亚的行为是为了这个国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就感性而言，她怀念曾经自由自在的时候。

“拜托，为了你，我差点死在了规律上。”狄斯也不生气，“但你们可比安德烈亚幸运太多，至少你们成功的钻了规律的空子。。”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安缇挑眉。

狄斯自顾自说“发展，信任。”他停顿了一下，“当然不是，我只是在学习…人类，老朋友见面都会叙旧。”狄斯答道。

安缇对他所说不可置否，戈维亚的空子钻的很巧妙，主神的位置素来只有全神可以担任，她不想让薇尔伯格斯继续动荡下去，但又需要合理的让出主神的位子。

于是就有了莪菲莉亚的复活，有了薇尔伯格斯的赌局，同时戈维亚自己不仅与狄斯打了赌，也与整个宇宙规律进行了一场豪赌，赌她的人民，赌她的赌注一定可以有足够大的力量。

“有些事啊上了年纪就很难说出来了。”她用土把日记本埋上,“你抽空自己看吧。”

普露登斯不可控的笑起来，“不许给布尔耶他们看哦。”在这一刻六十岁的她几乎与十六岁的自己重合，老态龙钟的脸上可以窥得半分少女的笑意。

“好了，我也该走了。”

她扶着墓碑站起身，耳尖萦绕着淡淡玖瑰花香，心情也不像来时那么沉重，“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我也该和自己的过去说再见了。”

她迈步走出花园，普露登斯微微跎背，相比起年轻的自己已经缩水一大圈。

她站在阳光下，脚步轻快，行至远处，方才回眸，看向隐藏在摇曳花枝下的墓碑，一点点的灰色显得格外隐蔽，淡色的光似乎格外偏爱那里，在枝头颤动的花被镶满了金边。

普露登斯收回光，不再回头，消失在了远处。

安缇一停在她们身旁，没有现身也没有说话。

初秋的夜晚距今天已过了太久，还好自己的时间是无限的。没有人会记得的事她会记得，当然，她也会在合适的时间找人想起。

那晚莪菲莉亚死的太决绝。彼时她才反应过来，自由才是莪菲莉亚一生的课题，她追求自由，却又被路上的仇恨所禁锢不得自由。

将半神补充完整，让半神出现一个质的变化。

“拜托，这很传奇，不是吗？”狄斯说道。

安缇转身看向他，“你一定有事来找我吧。”她正色道，“那就别废话了，叙旧就更大可不必了。”

“一件事我们拖了很久。”

狄斯从袖里掏出一根羽毛，“什么事？”安缇疑惑，“用人的话来讲，这是一封委任书，是薇尔伯格斯正式成为你的领土的标志。”

羽毛闪着金光，安缇接过，在指尖与它相触的一瞬，迸发出一阵强风，吹得安缇衣袂翩飞，但它很快就过去了。

“嗯…”狄斯抬手挡风，“按理说有蔷薇树。”

我不喜欢。”安缇把羽毛插在腰带上，“不喜欢蔷薇。”她重复，狄斯耸了耸肩，“好吧。”他不多过问。

“其实这个也没多大用，顶多就是让你在这个国家的权限更高一些，好好享受吧，我的朋友。”狄斯戴上兜帽，半张脸笼罩在了阴影里。

“有缘再见。”他摆了摆手，消散在了风里。

安缇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无言。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且行且看。她把羽毛变成一枚金属徽章别在棉麻长袍的衣带处。

“没有人，不，这个国家，不会永远的忘记你。”她身吻了那块灰色石头，“只要我还记得。”安缇柔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