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学校百米开外，沈耀就让金师傅停车了。李燃说：“我先下吧，你不想让人看到差生跟你一块上学是吧?”

沈耀仍旧是没理他，直接开门下车走了。

金师傅看着车内后视镜说：“你想多了，这孩子低调，每回停车都停这。”

随便吧。

李燃下了车，一下车就碰上同班同学程雨杉。

他对程雨杉印象深刻，开学那天鸣龙中学新挖来的讲师雷鸣做了一场类似人生起跑线的测试，他们俩是唯二的站在最后的人。

雷鸣在鸣龙搞了个“逆袭班”，招生宣言怎么听怎么像传销——逆天改命，圆梦青北。结果自然是没有人报名。

“高考对我来说根本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最重要的考试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这句话是雷鸣非要拉他进班的时候，他对雷鸣说的，他和程雨杉都是这样，站在沈耀那样的学生的反面。

李燃后来加入了11班，当然不是信了什么鸡汤，他当时进11班的理由很简单，跟程雨杉一样，交不起新版校服费。

“谁要是再穿着旧校服来校，就别进我这个班。”前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义正言辞。

于是他俩就从那个班出来了。

程雨杉问他：“你怎么会从沈耀车上下来?”

一言难尽，李燃简短地说：“我现在住他家。”

程雨杉看向他，面带疑惑，李燃便补充一句：“我奶奶在他家做保姆。”

程雨杉不说话了。两人沉默地走到教室。

11班目前总共四个人，除了他和程雨杉，还有一个致力于成为流量主播赚大钱的边晓晓，一个梦想当rapstar的中二癌江晴朗。

总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李燃无论对这个班还是对自己都根本没抱希望。

他看着讲台的方向，得，又来一社恐。

据说还是个妈宝，他妈在学校做舍管，专门批了间宿舍带他，有人看见他妈把他脱得只剩个裤衩，替他洗澡，不知真假，但网上有一张流传甚广的名为“内裤学长”的图片，上面就是他穿个红裤衩惊慌失措看着镜头的画面。

妈宝可能是真的，他来上课都是他妈送他来的。

“老师，我们洋洋学习很认真的，除了吃饭睡觉，他一门心思全都扑在学习上，我们什么都不要他干，他比别人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更多，他成绩很好的，您一定要收下他。”

李燃看着站在旁边连头都不敢抬的人，有些替他感到窒息。

“来洋洋，跟雷老师自我介绍一下，不要紧张，老师不会笑话你的，我们在家排练过的。”

禹洋的自我介绍结结巴巴的。

雷鸣打断他，“抱歉，你不符合我的招生要求。”

“口吃，社恐，美其名曰善良，其实就是无能，美其名曰孝顺，其实就是妈宝，”他翻着禹洋的笔记本和试卷，“美其名曰各科目均衡，其实就是没有一个擅长的，也没有一个喜欢的，禹洋，我问你，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习吗?”

雷鸣说的很直白。

他问禹洋有没有自己的想法，禹洋站在讲台上抖如筛糠，汗如雨下，李燃快看不下去了，没想到他被逼急了，竟真的说出一串话，连口吃都暂时好了，“我有自己的想法的，来11班就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我妈说的，也不是为了考多好的学校，我就是不想待在原来的班级了。”

想来他在原来的班级待的不会多开心，同学应该都在笑话他吧。

这人看着倒不像是网上说的妈宝，只是有些懦弱。

他来了之后便是11班学习最认真的那个，其他人搞直播的搞直播，听歌的听歌，至于李燃，则是要修一桌度的手机，都是在校内校外接的活。

边晓晓在班里做直播，甚至还引起了争吵，程雨杉对此似乎格外反感，“再偷拍你就滚出去！”

江晴朗跟她处得好，立刻帮她说话，“不让拍就不让拍，你喊什么呀?”

程雨杉：“我跟她说话，有你什么事?”

江晴朗冲过去，像是要动手，李燃起身，手肘卡住他胸口。

禹洋像个围观父母吵架的孩子，不知所措地在一边劝架，“别、别、别打了……”

结果就是引来了雷鸣，手机全被他没收了，他们竟然在教室装了监控。

李燃在监控室看到了所有班级的监控画面，原本一个个还带着气去的，看到监控画面都说不出话了。雷鸣让他们对比1班和自己班的学习情况，毫无可比性，雷鸣后来调出了另一个班级的画面。

班级之间的对比确实非常鲜明，天赋智商另说，单看学习习惯的差距巨大。

1班的教室非常整洁，是一种很有序的整洁，他目光忍不住落到沈耀身上，他曾经以为沈耀是天之骄子，但事实上他比自己想象中努力很多，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他都给自己手表定了闹钟，上课铃一响他就起来按断了闹铃——他这种时候看上去顺眼多了。

而他们班几乎所有人都跟他拥有同样的自觉性和自律性。另一个班则没什么可看的，从小到大待的都是这种班，没人比他们自己更熟。

回到教室之后，所有人都老实很多，他们进行了一次摸底考，结果自然非常惨烈，雷鸣让他们做一场为期十天的集训。吃住都在学校。

要回家和奶奶说一声，再拿些行李。放学后李燃从学校出来，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一群穿着鸣龙校服的人裹缠着禹洋进了文具店边上的宅巷。

禹洋在人群中太好认了，总是缩着身体如临大敌的模样。

放之前他不见得会管，但现在毕竟认识了，他做不到坐视不理。

好多人围成一个圈，禹洋在中间像个皮球一样被推来搡去。

“今天有没有穿红裤衩，给我看看呗?”

禹洋紧紧捏着书包带，校服裤被扯下一半，露出内裤边，“哈哈哈还真是红裤衩啊！你妈给你穿的吗？”

他们把他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教辅和学习用品散落一地，“成绩不怎么样，文具倒是挺多，你妈说你是学霸，你不会真当自己学霸了吧……”

禹洋抖得快哭出来了。

忽然他听见“嘭”一声，有人用书包在欺负他的人脑袋上猛地砸了一下，他抬头看过去，只见李燃沉着脸，抡起书包又是一下。

那人大骂一声：“操！”

战局一下被点燃了。

李燃许久没打架了，好像有风从他胸膛呼啸而过，这一刻他只觉得无比畅快，血都热了，这一架他打得格外狠，拳脚落在身上他也不在乎，一拳一拳像揍沙袋一样往外抡，最后所有人都跑了，他喘息着，感觉胸腔里憋闷的那股横冲直撞的气总算散出去一些。

巷子里有片刻只有他的喘息声，良久，禹洋瞄了瞄他脸上挂的彩，有些忐忑地道谢：“谢、谢谢燃哥。”

李燃平复下来，“没事，东西收拾一下，早点回去吧。”

他转身走出巷口。

回到家，他先是去楼下洗了个澡，不敢让奶奶发现，又找创口贴把脸上那一块贴上了。

他回到杂货间简单收拾了一下集训要带的东西，打算把桌上几个手机修了，电脑就放在手边，他想了一下，顺手打开电脑，在网站搜了一下禹洋那个帖子，跟着评论顺藤摸瓜找到了原帖。

他搜了一下原帖的ip地址，片刻后他猛地皱起眉，忍不住凑近仔细看了一遍，紧接着他退出，又重新搜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样，都显示同一个地址——这栋别墅。

这怎么可能，在这栋别墅有谁会发这样的帖子。

除了沈耀……

但沈耀这人虽然谈不上友好，最多也就是傲了点，年级第一，又是少爷么，傲一点很正常，没错，年级第一，又是个少爷，他有什么理由发这样的帖子?

晚上，李燃下楼吃饭，奶奶从电饭煲里盛出一碗鸡汤，“燃燃，你脸怎么了?”

李燃随口道：“被蚊子咬了。”

“啊怪我，昨天没点蚊香，屋里头蚊香没有了，我等下出去买。”

李燃：“好。”

奶奶出去之后，李燃坐到沈耀对面。

可能他平时都不上桌，沈耀面上露出些意外的神色。

李燃把手机推过去，直接问：“这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沈耀垂眸看了一眼手机页面，又皱眉看向他，“什么意思?”

李燃说：“我搜了这帖子的ip地址，是你家。”

沈耀放下碗，“所以呢?”

李燃说：“如果是你，我会把ip地址的截图连同你家的地址一同放到校园网上。”

沈耀盯着他，表情微变，“真这么有正义感，你可以去德育处举报我啊。”

“真的是你?”李燃原本没打算干什么，他只是想问一下，万一另有隐情呢?

可沈耀竟然承认了，并且承认的这么痛快，“你觉得我不敢?”

他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葛奶奶最近做的汤，有点咸了。”

李燃猝然起身，“沈耀！”

可是，李燃仍旧不解，“你为什么……”

沈耀仍端坐在椅子上，他表情波澜不惊，甚至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是坏人啊。”他用那张三好学生的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