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不

剧烈的喘息声响彻耳膜，谁也顾不上是否会有人推门而入，撞破这个画面，或许有人发现更好。

他们在吻里感受到对方的疼痛、难过和愤懑……这些刺激着彼此把情绪不断摞向更高点。

李燃揽着沈耀的腰，另一只手控住他的后脑，往更深处吻，沈耀受伤的那只手死死攥着李燃的校服，莽撞地回吻过去，疼痛也顾不上了，全世界只剩嘴唇上的触感，甚至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更助长胸腔里的快意。

这个吻好像停不下来了，他们企图用更长更深的吻缓解过快的心跳，但心脏好像脱了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横冲直撞地敲击胸口，像是要从里面跃出来。

直到空气从彼此的肺里绞尽，他们才喘息着停下来。

两人的嘴唇都破了，沈耀的是李燃的牙齿无意间划破的，李燃的则完全是沈耀咬出来的。

李燃尝着嘴里的血腥味，用拇指去擦沈耀下唇内侧。

柔软湿润的触感，明明刚刚用嘴唇触碰了那么久，手指上的触感却那么陌生——其实刚才完全没顾得上好好感受，与其说是吻，更像是发泄。

此时情绪散去，心底剩余的温情干干净净地冒了头，混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李燃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湿雨浸泡过一样柔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他本能地低头，想要含住这片下唇再轻轻地吻一吻，嘴唇停在咫尺的间隙，没能向前。

沈耀手按在他肩膀上，很坚定地推开了他，动作干脆到像是毫无留恋。

他转身往外走，背影还是那么纹丝不乱，漆黑的发和白皙肤色互相映衬，冷感十足。

没几步路的距离，原木门很快闷声合上，李燃低头嗤笑一声。

他一走，那些因为他而暂时忘记的沉重思绪又黑压压攻上来。这间屋子靠北，没有阳光，窗帘拉着，总是暗的，此时窗外风雨大作，顶上白炽灯冷又弱地照在屋内他这唯一一个活物身上。

“够烂够渣”，这听着倒更像实话，小时候父亲断了腿只收到一只薄薄的信封，母亲跟别人跑了，他打架进警察局，被对方家长指着鼻子骂没人管教，差点被送去少管所，跟奶奶来星洲之后挤便宜的出租房，在狭窄的巷子里躲追打他的同行，修个手机挣点干净钱都偷偷摸摸的……他比别人更早的体会到这些底层的现实，雷鸣现在说的故事才是更合逻辑的，也才应该是事情的原本样貌。

和教育机构合作，挖一批噱头够足的学生，到时机了就转手卖出去。

可是，李燃想，他在难受什么呢，或许是雷鸣给他解决了校服，又一遍遍跑警察局帮他讨回了被骗的钱，在他没考到目标分数时还给他发了红包，鼓励他参加物理竞赛，甚至帮他解决辅导老师的问题。

也许是他做了这些额外的事情，这些别人，不管是谁都不会做的事，他才逐渐天真了，天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一个人是想要他们好的，是相信他们能考上大学的——青北，这样不切实际的像是笑话一样的口号。

这才是雷鸣的高明之处，给人希望。希望，一个多么好又令人畏惧的东西。

现在他打碎了这一点，原来没人相信他们，事实就是他们就是烂，就像他自己一直自暴自弃的想的那样。

他原来在难受，这个可以由他自己去认，也可以被别人这么说，可唯独不能被利用。

唯独不能被激怒。

难道就应该这样一直烂下去吗?他偏不。

想明白这一点，他把手边的英文书翻开。

每天两百个单词，前段时间为了物理竞赛暂停了这项任务。

于是就在这个一团混乱的雨天，他在一间杂物室，安安静静看起了书。

第二天他如往常一样走进11班的教室，出乎意料的是，11班所有人都在。

托前段时间养成的好习惯的福，身体先于大脑按时抵达教室，然后开始背书做题。

11班的默契，所有人都没提雷鸣。

中午吃饭的时候，边晓晓才说：“我现在不刷题都不舒服，当天任务不完成都睡不着觉。”所有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都有同感。

雷鸣的新闻爆炸性的出现在头版头条上，他以11班的教学成果为演讲内容出现在致想的公开宣传会上，有人挖出他以前学生的自杀事件。

评论区乱七八糟，大意就是那名女学生是他害死的。

虽然雷鸣不是什么好人，但爆出这样的事还是令人唏嘘。

李燃摒弃一切杂念，重复刷题、复盘、背书的过程。

这件事情其实是需要如此的耐得住寂寞，越深入就越发现沈耀日复一日的这样度过十几年是多么难得。

校门口奶茶店，程雨杉点两杯奶茶，放一杯到李燃面前。

药袋里很多药，内服外敷的都有，程雨杉皱眉，表情纠结地看着他的脸，“你这伤我先给你处理一下吧。”

他眼下挂了点彩，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喝了一口金桔柠檬，不在意地说：“没事。”

两天前程雨杉手机膜摔碎了，让他帮着换一张，换膜时屏幕一亮，大约是什么垃圾短信，李燃没在意，但手机连震好几下，屏幕上快铺满了，即便不想看也捕捉到了一些字眼，随后他目光一定，这是来自同一个人的威胁短信：“你要是敢告诉你妈我就把你那些照片发出去，让全世界都看一看爸爸的好女儿。”

李燃回想起程雨杉先前的一些过激反应，她似乎对偷拍格外反感，边晓晓为此吃了她好些冷脸。

原来有这样的隐衷。

李燃跟踪她的继父两天，挑了个他醉醺醺落单的时候，将他手机里的照片视频删除，套麻袋狠揍一顿，警告他不准再拿照片威胁程雨杉。

他挣扎的时候碰到李燃的脸，这才有了这一杯奶茶。

“他还在威胁你?”李燃问，从她来找他那一刻就知道。

程雨杉垂眼，“他说他那有备份。”

李燃：“操，刚才就该打死他。”

程雨杉打开袋子，棉签粘了酒精抹上他眼角的红痕。

“沈耀，上次答应请我们吃饭还没有请欸，能不能先请我们喝奶茶啊?”

李燃背对入口处坐在窗边，听到“沈耀”这两个字，条件反射般回头看去，那女生挺眼熟，长马尾高高束起，很清秀的长相，似乎是上次考试看榜时见过的，此时正歪在同伴女生的身上，露出青春期少女特有的矜持娇羞来。

李燃都讶异自己的记性竟然这么好，随便一张偶然见过的脸都能从脑海里扒拉出会面时的场景。

沈耀同桌手搭在他肩膀上，吹了声口哨。

沈耀身姿笔直，在站的歪七倒八人群中格外出众，他淡淡看了那个女生一眼，“你们随便点，我请。”

那同桌又是一阵起哄：“哟，我的单也请吗，耀哥?”

沈耀侧身避开他的手，“一起买单。”

同桌又不依不饶的搭上来，凹出一句京腔：“谢谢耀哥～”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买完单，门口顿时空下来。沈耀直到离开奶茶店，没有看他一眼。

他最近又在疏离李燃，李燃都被他磋磨地没脾气了，他低头翻出一管药膏，在眼角伤口上随便抹了抹，起身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