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迟到了，沈耀穿好校服，看了看表，太累了，完全顾不上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他甚至因为没迟到而有些意外。

李燃正站在书桌前查看摆在书架边缘的几个药瓶，外壳只是普通维生素，但里面装的明显不是，小粒的纯白色药丸，凑近鼻端嗅闻，没有气味，越看越有些蹊跷。

沈耀说：“普通维生素，别看了，走吧。”

李燃把药丸装回瓶里，“沈耀。”他叫了一声。

“你究竟在吃什么?”他盯着沈耀戴上了黑色半指运动手套的左手，“你……”

他想说什么?你能不能别让我这么担心?还是你能不能别总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但他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沈耀似乎能看明白他的欲言又止，说：“艾斯西酞普兰，医生开的，放心吧。”

“什么?”他去看过医生吗？

沈耀说：“治疗焦虑抑郁的。”

李燃靠在桌上，拉过他手臂将他揽进怀里，“去找桑老师聊聊吧。”桑夏是他们的心理老师。

沈耀手不自禁的捏了捏，他现在身上随便哪被碰一下都疼，李燃就碰在他腰上，那一段最严重。

沈耀看过心理医生，并不是多愉快的经历，他不想提，“不用了，我就是自己的心理医生。”他下巴抵在李燃肩上说。

大课间，走廊上吵吵嚷嚷，李燃觉得奇怪，高三下学期，1班这边通常不会这样热闹，他拎着药袋站在1班门口。

沈耀正伏在桌上睡觉。

同桌陶涛朝他看了一眼，李燃便对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陶涛似乎犹疑了一下，片刻后才走过来，“干嘛?”他没什么好气地问。

李燃把手中袋子递给他，“帮我给沈耀。”

陶涛神色更加古怪了，李燃愈发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陶涛伸手迅速拎过药袋，“没什么，”他挠了挠头，“烦死了。”

李燃看了看走廊上拿着手机凑头小声讨论的人，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学校论坛，紧接着神色一凛。

这视频上次不是在巷子里已经被他删了么，怎么会传出来？

沈耀知道了吗?

他想回过头问一问沈耀，可又想起百科上搜的，艾斯西普肽兰药物副作用：头晕、头痛、嗜睡……

难怪沈耀总是休息不好的样子，课间小眠还给自己定闹铃……

他想，算了，微信上问他吧。

回到11班，江晴朗和边晓晓也凑在一起谈论这件事，“这沈大公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上次让李燃送汤我就看出来了，心理变态吧这是……”

“这回总算露出真面目了，他拍禹洋，现在别人拍他，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我要给发视频的人点个赞，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学霸的阴暗人生。”

沈耀还没回信息，李燃烦得快疯了。

他想让江晴朗闭嘴，可光捂他一个人的嘴又有什么用，网上比这骂得难听的多了……而且某种程度上他们说的没错。

这个世界上，现在和沈耀站在一边的恐怕只有自己。

谁让他喜欢上一个“坏人”?

上课铃打响的那一刻，手机震动了一下，李燃立马按亮屏幕，沈耀：“我让他们发的。”

李燃：“什么?”

沈耀：截图。

图里是一张信息页面，对方：视频。

对方：“没想到吧，我这还有备份，给我钱，否则我就发出去。”

沈耀：“发出去吧。”

这个疯子，李燃想说，你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骂你?可沈耀就是这样，没人比他更明白。

李燃帮奶奶送汤本来不算多大的事，现在也被添油加醋的贴上去了，连同发禹洋帖子的事，一起被曝露在荧光屏上，一时间“霸凌咖”“心理变态”“虐待倾向”“阴暗扭曲”的字眼甚嚣尘上，仿佛曾经疯传禹洋图片的人里没有他们，那批人现在全都乌泱泱涌上了批评沈耀的赛道。

学校论坛几近瘫痪。

沈耀本人可能是所有人里最淡定的，比想象中容易接受，他想，可能因为先前跟同学们的“和睦”只是他用来建立“”三好学生”形象其中的一环罢了，事实上他并未真正和谁建立多亲近的关系，不亲近，也就伤害不到他。

在他所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中，只有李燃不能拿出来让他们审判。

李燃是他秘密之中的秘密。

谁也不会知道，甚至包括李燃自己。

论坛里的事很快惊动到校方。

教务处，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都在，他们说什么沈耀都一概认下。

不到十分钟，蒋梦瑶来了。

蒋梦瑶起初不相信，可在看到视频之后，她的表情渐渐从震惊转变为了失序。

她维持不住一贯的矜贵优雅，甚至大声质问起沈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唯一、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和亮亮好，做一个优秀的好孩子，我这十几年全部的心血、精力都用在了你和亮亮身上，你怎么能做这些事？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啊！”

她一直在强调她自己，或许比起沈耀好学生形象的崩塌，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十几年打造的作品完美度的折损。

现在她发现这个作品不仅不完美，剥落表层的漆，内里其实就是一团粗制滥造的丑陋的空心罢了。

仿佛沈耀失去的只是形象，而她失去的是灵魂。

沈耀收到一纸处分。蒋梦瑶大病了一场。

沈浩大骂：“愚蠢！这种事就算做了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找人全面封锁此事，除此之外，也分不出更多精力管他了，蒋梦瑶正在和他闹离婚。

论坛的帖子被学校勒令删除，这件事逐渐平息下来，只偶尔会像细雨下的湖水，泛起点点波纹。

除了李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