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大约把人间最动人心弦的景致都化在风里了,带着草木香的风吹进人胸膛,比体温略低一点点,舒适的人思绪都要丢掉。
李燃在这样不冷不热的风里靠近沈耀,举着手机给他看,“有人要追你。”
天台上,白墙映在沈耀背后,把他校服边缘映的发光,也或许是今天太好的阳光,李燃不知道,只觉得心脏格外柔软又冲动。
沈耀只掠了一眼他的手机页面,对上面具体的内容不感兴趣,他手握在李燃肩膀上顺着他紧实的上臂安抚地一滑,“再等等。”
李燃低头,快要吻上去了,闻言看着他问:“等什么?”
其实他知道答案,可就是想听沈耀的回答。
沈耀直白地说:“等高考之后。”
李燃轻轻一笑,眼里含着自己看不到的情感,“好。”
回到教室之后,陶涛说:“刚才化学课代表收作业,我帮你交了。”
没头没尾的,论坛事件之后,他对沈耀的态度就这样别扭,沈耀说:“谢谢。”
他其实是感谢他的,在中学时代最后的一段时间,给他留下底色相对温和的收场。
高考这一天与平常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只是格外热了些,热的人手心流汗,人特别多,家长老师都来送考,把所能尽的力都花在了穿着上,有穿红的有穿紫的还有穿旗袍的,场面相当火热,李燃隐在人群里,手机震动几下,他没看,关了机,在接受检查之后进入考场。
连着三天,他下了考场之后直奔医院,守在奶奶病床边看书。
慢性肾衰竭并发心脏衰竭、肌无力,手术之后有点感染,每天都要挂吊水。
幸好奶奶在第二天醒了,否则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的自己。
但他想,不管如何,奶奶都是希望自己能参加高考的。
最后一门考完,出考场,他开了机,消息鱼贯而入,有高考之前为他加油的,有考完之后问他考的如何的。
他都没回,往下翻,看到沈耀头像上数字“2”的红标,他点开,“我妈要我陪她和亮亮去旅游,明天走。”
“葛奶奶怎么样了?”
李燃回:“好多了,你在哪?”
“抬头。”
李燃抬头,视线逡巡片刻,看见沈耀正站在马路对面树荫下,冲他抬了一下手。
手机震的快爆了,与此同时,有人搂住他肩膀,把他带地往前一冲,“考的怎么样?这几天担心影响你心情,我们都没敢跟你说话,快憋死了。”江晴朗说。
李燃挥开他,“热。”
等再抬眼看树荫底下,已经空了,1班上车了。
李燃跟着11班回路口的校车上,跟车回到学校。
开完最后一次班会,收拾东西,到校门口打车,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李燃只好搬着书先回雷鸣家。
第一件事就是租房,这房子雷鸣本来就只答应他们住到高考结束,因为这一点,雷鸣当时因为要赔付致想的高额赔偿金,缺钱转卖的时候,很多看房的人都往下压价了——这点还是后来听奶奶说的,李燃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他在网上看了两个小时房,联系好房东,又跑实地,一下午衣服都湿透了。
最终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旧公寓,公寓不大,但五脏俱全,李燃骑着电动车跑了几趟,把东西全都搬过去,冲完澡出门时天已经黑了。
打开手机看一眼,又是很多未读短信,群里江晴朗他们喊他去烧烤,李燃回:“你们去吧,我要去医院。”
结果一进病房门就见四人都在,奶奶躺在病床上被他们逗得哈哈笑。
程雨杉说:“你俩小点声,吵着人阿姨了。”
江晴朗冲临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阿姨,吵到您了您跟我们说。”
阿姨约莫四十来岁,像是久病的,脸色蜡黄,“没事,我成日躺着也无聊,你们来了这病房里还有点生气。”
江晴朗一见他来了,便喊:“奶奶,我们带李燃出去吃顿烧烤您没意见吧。”
葛奶奶忙说:“你们去,燃燃,你跟他们去,你们年轻人一起玩,我这有护士照顾。”
李燃心里其实很感动,所以江晴朗勾着他脖子往外带的时候,他没反对。
烧烤摊上聊到十年后,边晓晓想做知名主持人,江晴朗要做歌手,禹洋想当老师,程雨杉要做事业女性,李燃却真的想象不出来他要做什么,实际一点,买房买车,让奶奶安心养老,他喜欢机械,大概那时候在做相关的工作?至于其他的,他想都不敢想。
打开微信往下翻,他没给沈耀置顶,宁愿每回打开都翻越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信息再找到他,就是怕对方什么都没有发,翻的过程至少心里还有期待。
沈耀没有信息,李燃想了一下,还是没给他发什么。
江晴朗和边晓晓已经嗨了,攥起拳头当话筒,一直在吼,李燃一口一口喝着冰啤,喝到后来脑袋有些晕眩,这一个犹豫就到了早晨五点多。
天蒙蒙亮,他给沈耀发一条:“醒了么?”
沈耀回的很快,“上飞机了。”
哦。怎么会这么早?
李燃:“什么时候回?”
沈耀:“看我妈心情。”
李燃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最后只说了句:“好。”
李燃的暑假生活过得很简单,兼职、医院、出租房三点一线,等成绩的日子唯一的乐趣可能是晚上回到家看沈耀发过来的照片。
成绩出来时他刚好在奶奶病房,程雨杉也在。
查完那一刻,看着程雨杉和奶奶喜极而泣的神情,他冲出去给沈耀打电话,“682。”他说。
这自然是加分过后的分数,这个分数上青北差几分,但上其他高校绰绰有余。
沈耀说:“恭喜。”
“也恭喜你,和蒋阿姨,还有亮亮,我奶奶听你们小区保安说了。”
很奇怪,他们彼此的事很多时候要借助外人之口去了解。
沈耀说:“嗯,我妈找了个很厉害的律师。”
李燃听着他的声音,忍不住又问:“什么时候回啊?”
他没问沈耀考了多少,不用问。
这一等没想到等到了快开学,蒋梦瑶这些年全副身心都花在家庭上,没怎么出过门,精神状态又不好,沈亮年纪还小,沈耀不放心他们,也有意让蒋梦瑶散散心,便一直陪着玩。
回来那天李燃本想去接机,沈耀说:“你在家等我吧,我过去找你。”
他打车过来,下车时李燃正捏着手机在小区门口的路边来来回回地走,看见他后立刻跑过去,到面前了又有点近乡情怯似的,打量了他一会儿,说:“有点晒黑了。”
沈耀没说话,他先说:“一个冬天就能回来。”
李燃的房间真的很小,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床,对面是一排衣柜,侧面一个书桌,余留在中间的位置只有一点点。
一进门李燃转身将他抵在门上接吻,吻到的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想他,体温升的很快,空调呜呜地吹着,却丝毫感受不到凉意。
他想人和人的关系如果是双曲线,那么查成绩的那一天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刻,而Z/A是超越物理的无法用任何形式的语言解释的事件。
他们在这一刻相交。
床不够大,李燃买的时候刻意买的宽点的,可惜还是太拥挤了,几乎只能局限在中间的某一块区域,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沈耀睡着了,李燃揽着他,微撩开窗帘,看窗外漫天寒星,对未知既不安又期待,更多的还是期待,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