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那天李燃先送沈耀到青北，宿舍条件很不错，只是到了才发现与舍友相比，两人准备的东西真的很粗糙。

沈耀说：“去趟超市。”

在北京的超市，李燃首次切身体会到了沈浩口中他难以承担的物价。

李燃打算只买些生活必需品，剩余的网购，他在挑洗发水，沈耀推车去食品区买吃的，五分钟后，他去食品区找沈耀，才知道他其实是去结账了。

沈耀冲他抬了下手，李燃走过去沉默地帮他一起装袋，后面去家居店订做宿舍用羽绒被，沈耀对老板说订两套，李燃说只要一套，又对沈耀说：“我回头在学校买一套就行。”学校有卖被子的，要便宜些，只是质量不大好。

他提前给沈耀结了帐，沈耀没说什么。

出租车等在外面，两人上了车，两侧道路飞快往后移，李燃无意识地捏他的手指，沈耀说：“快捏破皮了。”

李燃笑了一下，松开手，片刻后又抓回去，静静握着，仿佛这样能抓住些隐秘的亲密。

下了车，李燃帮他把东西拎下来，要拿里面的两大包东西时，沈耀说：“就这些。”

李燃回想起装袋时的场景，原来沈耀那些吃的喝的都是给他拿的，他收回手，说：“好。”

他们来的算早的，宿舍里只到了一个人，现在那个人也不在，里面空荡荡漏着盛夏明亮的风，李燃把东西放他桌上，要走了。

他抿了抿唇，视线不自觉下移，沈耀微微抬起头了，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李燃动作快于思想，条件反射般扯着沈耀躲进了门口卫生间，他后背撞在墙上，把沈耀揽在胸前，无声地和他接吻，一门之隔的地方响起钥匙转动的响声和细碎的脚步声，有些紧张，但停不下来，前两天才刚做过，他闭上眼，脑海里就全是沈耀的画面，明明本来什么都没想的，可或许是这样亲密的接触容易把人心底的想法分毫毕现地挤压出来，这是他的人，这个念头横冲直撞地在吻里越发清晰。

急促的鼻息良久停止，李燃抬手摸他泛红眼尾，哑声说：“我走了。”

沈耀声音也低，“嗯”。

两个人从卫生间出来，舍友颇感意外地看过来，“欸有人在啊?”

李燃说：“我送他过来。”

舍友不知是情商特别高还是感官格外迟钝，没有多问，只是说：“哦，你是他……”

李燃没打算刻意隐瞒他们的关系，他觉得沈耀也是，但是毕竟新开学，在不了解舍友为人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公开，“我是他高中同学。”他说。

这人住沈耀对床，又高又壮，看着挺友善的模样，闻言笑着说：“你们关系真好。”

李燃也笑了一下，“嗯。”

李燃又对着沈耀说了一遍：“我走了。”

沈耀说：“我送你下楼。”

李燃：“不用送，你待着吧。”

北航离这直线距离也就4.7公里，直达的公交车半小时，李燃搜过了。这点距离，可以常常见面。

李燃的舍友都来的很早，四人间，其他三人都来了，住李燃对面的是个浓眉大眼白皮肤的男孩，比李燃长一点的寸头，乍一看撞型了，倒不是长相风格上的撞型，是状态，一看就都不大有钱的状态。

另外两人一个一直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敲点，一个则是一直在通话，听内容大概是在哄女朋友，没一会儿，这两人都出门了。

“我叫路成浩，”李燃对床这人忽然说，“你还不知道吧，这宿舍是按地域分的，咱们几个都是南方人，我是南城人。”

“这个，”他指指北边自己临床的人，“景明，常锡人，三代单传，三代人在常锡攒了八套房，三个月，一百万，一套房的钱，提三十分，这才上的北航。”

哦，这才来这么点时间，他连这个都打听好了?

他又指指李燃临床的方向，“这个，李盛，星港人，老爸是二级医院院长，怎么上的北航，恐怕不能说。”

“我嘛，农村人，自己死啃书考上来的，我觉得咱俩挺像的。”

李燃说：“我……只是运气好。”

路成浩说：“以前读书时，家里人和老师都说上了大学就好了，鲤鱼跃龙门，好像跃过那道门，所有人就在同一片海洋里了，但我现在发现其实越过那道门，底下是高低错落的台阶，每个人都站在不同的层次，上了大学，现实的差距才开始显现而已。”

“你知道吗?我进校门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我是学渣中的学渣’，那个男生说他们高中流传着一句话：‘高中不努力，大学上隔壁’，他们隔壁是青北，他连青北都没考上，就是学渣中的学渣而已。”

李燃茫然道：“那他们都上什么学校啊?”他还停留在青北是顶级学府的认知里。

路成浩说：“出国啊，常青藤高校。”

哦，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夸张，但短短几分钟，李燃已经迅速完成了对大学，或者说对所谓高校的祛魅过程。

他一直知道现实残酷，但大学校园毕竟还是在想象中被加了一层一层宫崎骏式的滤镜美化过的，骤一遭遇钢铁森林的压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想，大学第一课，是对大学的祛魅，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大夏天的，李燃像被人掰开脑子往里泼了一桶凉水进去，冷汗涔涔，他拿了钥匙，说：“我下去吃饭。”

其实他只是想出去透口气而已。

路成浩也拿了钥匙跟上来，“你还没办学生卡吧，我知道在哪办，我带你过去。”

李燃没说话，路成浩便当他是默认，跟上来了。

路上看着校园里形形色色的人，李燃几乎能预见到四年后，此刻高低错落的台阶到时带来的威力。

他本来不是多爱学习的人，否则他不会在高三之前的十几年里做一个学渣，但现在，他想，他手里唯一的牌，就只有学习。

在大学的第一天，他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我不能虚度这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