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都,凌自醒才发觉是自己太自负了,这雪灾的程度可不是折子上报的样子。
“赵大人,前方就是东都,就是雪天路滑,还是烦请各位步行前去。”
东都的接引人是马氏的长子,马诸葛。
此人也是少年英才,但是凌自醒当年风头盛,压住了许多英才。
赵绰行礼,谦逊道:“好,多谢马刺史来接应在下。”
凌自醒观察周围的地势地形,东都的背后靠的就是东郢山,山势颇高,雪由着山坡滑落下来也是随时能造成人命,就是这个时候把雪全部清掉,等天一回暖残雪化了在夜里又冻上如此反复只会坚冰不化,只怕这条官道更不好走。
就算如此,这条道也要清理,若是堵死这条官道,花家在睢州可以提高关税,让这些税银都流入花家的腰包,这些商人到了京城或者其他州城会提高价钱,国库和中原人只会越来越穷,花家的腰包只会越来越鼓,东边靠海,大梁不能抛弃这些港口。
铲雪不难,去周围买些粗盐往官道周围一撒,只是目前距离东都最近的是——
有人将铲子扔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路,口气不好的说:“这是你的,快点做完活儿,待会来验收。”凌自醒瞥了那人一眼,眼神冰冷,花思安打着哈哈走到凌自醒身边,他有意拉拢凌自醒并不阻拦,“凌...狱丞,你这身板还是别干这种粗活了,找个下人替你。”
花思安观摩了一圈,让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过来,“你,去把这的雪铲了。”
那大汉看见凌自醒,眼里透着惊讶,憋了半天才说:“是。”
凌自醒认出他了,他叫徐天材,他家本是商贾,结果到后面货源被人掐了,他就来军中讨生活。
花思安看对方这么听话,转头去凌自醒笑着说:“玄瑾,以后若是遇见不想干的完全可以交给这种粗使做,就算是芝麻官儿也是官儿”
凌自醒乖巧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花公子,若是可以,方便搞些粗盐给下官吗?”凌自醒行了一礼说。
花思安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叫人给了他一袋粗盐,问:“要这粗盐作甚?”
凌自醒看了一袋粗盐,哑笑道:“粗盐有些少了,需要铺满整条通城中的官道。”
“...”
这周围官道不通,只有鄢城通到东都,如此只能从鄢城调粗盐,若是鄢城的人抬高粗盐价钱也是有道理的,今年的雪下的怪,好多州城郡县都有堵塞的势头,鄢城今年这种粗盐反而多,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并没有多少银子可以调,他也不好从睢州花家本家调银子,若是等朝廷批下来折子怕是这条道更不好清理了。
凌自醒瞧出他眼中的顾虑,说:“可以往鄢城去借盐,先解决了东都的天灾再向朝廷递折子,若是没银子可以欠人情写借条,以后若是鄢城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天灾人祸也好直接报给朝廷。”停顿了一会又说:“折子上需要写清用了多少粗盐,这些粗盐花费多少银子,须得一一报清楚了,到时候鄢城出了什么天灾来京城求银子,户部查银账也好有个交代。”
听他这么一说,一瞬间就懂了,他这是要朝廷的人情,毕竟鄢城是他凌家的本家,花思安在繁花似锦的京城呆久了,竟然被刻板的规矩给束缚住了,一拍手转身去安排人去鄢城,“你,还有你去备马车,快马加鞭的去鄢城借粗盐,对了,拟好欠款,让驿使派人去往户部交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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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御花园内
“娘娘,您身子弱,还是披着大氅点儿。”说话的人是疏香宫的尚宫翠枝,面前人穿着乳白色绣着梅花裙衫,头上带着的镶着一颗不大的猫眼石簪子挽住后发,耳边带着的是一个嵌着珍珠的银耳环,尽管穿着朴素也盖不住风华绝代的脸。
恬静的笑着说:“好。”
尽管凌月心是笑着的,也难掩眼中的悲凉。
兄长回来了...
凌月心不想因为自己让凌自醒挂念自己,更不想和什么人争抢什么。
她和凌自醒都有野心,她的野心被她藏在她的笑餍之下。
“对了,娘娘,过几日便是宫宴了,今年照旧吗?”翠枝询问道,凌月心不喜这种热闹的场合,李邺也纵着她,改成家宴,桌上也都是平常饭菜。
凌月心看着一树梅花,声音依旧温和,还浅浅带个笑意说:“不必,今年让宫里热闹起来好了,告诉连公公,今年本妃也参加。”
翠枝行了一礼,扶着凌月心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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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思安兴高采烈的说:“果真送来了粗盐!”扭头说:“玄瑾靠你了,这次若是成了,这功劳是你的了,放心其他人的赏赐肯定少不了,桦水不如东都堵的如此严重。”凌自醒颔首微笑,这几日已经处理了好一些了,好多人都看凌自醒的体格,都没好意思让他去干重活。
凌自醒穿的单薄外面套了个大氅,手插在袖子站在雪里,他看着东都的城门,有些陈旧,若是要打通往东走的商道便必须和马诸葛商讨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就以他现在还不足以成为商谈的标码,只能等。
寒风吹着他的发丝,冷风让他回过神不再去想这些事,他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转身看着这些人在撒盐铲雪,在他眼里则是鲜血染红的沙场,笼罩整个战场的硝烟还未散去,战争的火焰依旧舔舐着城池里草木和将士的残骸。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多半日,今日要在东都落脚了,官道也只清理的差不多,过两日收个尾就可以回京了。
“这官道也不是一日便能清理完的,正好可以欣赏一下东都的景色。”凌自醒话里没有语气波动,但是面上的带着笑,他这是累的厉害了,语气里都懒得去迎合。
花思安不敢轻易招惹他,凌自醒其人有勇有谋,若是真将人逼急了就算是兔子也会咬人,笑着应和,傍晚便进了城,城内很热闹,和城外凄凉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凌自醒的本能让他观察着周围,小贩、酒楼、茶楼、青楼,他发现人最多的地方不是酒楼便是茶楼,青楼生意反而一般,东都虽然不及京城,但依旧繁荣,但这一切好像不只是这样,这里和京城一样地下暗流涌动,这或许是个好事,时间会让一切发酵,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有等待,待到时候到了顺水推舟便是。
到了酒楼的雅间“这次多谢朝廷的各位来为东都处理雪灾。”这人长相不出彩,但是语气谦逊,一举一动都有着文人的气质。
马诸葛请各位去最好的酒楼落座吃饭又给他们准备了上好的客栈。
凌自醒仍然是笑着的,入了座安静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他观察着马诸葛的一举一动,行为谦逊,彬彬有礼,谈吐优雅,这不像是一个世家子弟,他们聊着,凌自醒听着,他在看,看马诸葛是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姚清风高举酒杯,大笑道:“今夜谁都别想先离席啊,不醉不归!”
大家都附和他“不醉不归!”
凌自醒被热的耳朵微微泛红,他手里执着半圆长柄扇微微扇着,脸上没了之前的笑容,他饮了酒面上泛着粉,只是他不笑的时候整个给人感觉就是冷的,花思安笑着去看凌自醒,被凌自醒撇了一眼酒也醒了一半,讪讪的收回想要去勾肩的手。
他起身笑着说:“各位爷好好喝,我有些微醺先回客栈了。”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轻佻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出酒楼披上大氅,蛰伏在屋顶的张沉,跳到凌自醒身后,说:“主子有何吩咐?”
凌自醒语气冷冽,和之前截然不同他说:“去查马诸葛,要具体的。”张沉颔首道:“是,主子。”张沉转身有没入黑夜中。
“喝酒了?”
这熟悉的声音,他有些不耐烦的循着声音去看,玄色袍子黑白绒毛的大氅,头发用银冠束着,两边的辫子都藏在束着的头发中,眉眼英气非凡,个头也比他高出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