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座布满伤痕的城市时,祁念安只带走了一只铁盒与半本焦黑的日记。南方小镇的阳光温柔地倾洒在青石板路上,街边的三角梅开得肆意,可她眼中的世界依旧蒙着层灰蒙蒙的纱。她将花店开在老街转角,木质招牌上"鸢尾纪"三个字,是用颤抖的手一笔一划描上去的,墨迹未干时,便晕染出细小的褶皱,如同她千疮百孔的心。
每个清晨,她都要在店门口摆上最新鲜的鸢尾花。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微光,恍惚间会让她想起宋亚轩镜片后的琥珀色眼眸。有次不慎打翻花剪,金属碰撞的声响惊得她手中花瓶应声落地,瓷片四溅的瞬间,她仿佛又回到别墅坍塌的那夜,耳畔炸开的不是瓷器碎裂声,而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雨季来得猝不及防。当第一滴雨落在玻璃橱窗上时,祁念安正蹲在地上整理花泥。潮湿的空气里突然漫来若有似无的雪松香,她猛地抬头,透过雨幕看见街角站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白大褂,身形单薄,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她丢下手中的工具冲出门,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可当她跑到路口,只余满地积水倒映着破碎的霓虹,和被风吹散的雪松香气息。
这样的幻觉越来越频繁。有时是深夜打烊,卷帘门落下的刹那,余光瞥见白大褂的衣角消失在巷口;有时是在给鸢尾花换水,水面突然映出宋亚轩低头微笑的模样,等她定睛细看,只剩花瓣在涟漪中打着旋儿下沉。心理医生给她开的药片整齐码在抽屉里,她却一粒未动——那些模糊的痕迹,哪怕是臆想,也是她与宋亚轩仅存的联系。
某个寻常午后,她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拆开牛皮纸的瞬间,《催眠术与记忆操控》的陈旧书脊露出来,扉页上钢笔字迹力透纸背:"真正的遗忘,是记忆深处永远为某人保留空位。"书页间夹着干枯的樱花,脆弱的花瓣一碰就碎,簌簌落在她颤抖的手背上。她发疯似的翻找整本书,在最后一页发现用铅笔写的小字:"你的笑,是我解不开的催眠指令。"
当晚,她在仓库角落的暗格里发现褪色的樱花书签。书签下压着字条,边缘被水渍晕染得发皱:"别害怕那些空白,所有遗憾都会在另一个时空圆满。"她将书签贴在胸口,像拥抱一个虚幻的梦。月光从气窗斜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影,恍惚间,她看见宋亚轩倚在光影里,手中铜怀表轻轻晃动,表盘上的鸢尾花随着摆动明明灭灭。
日子在晨昏交替中流逝,可记忆的余烬从未熄灭。她开始在深夜写日记,字迹从起初的凌乱渐渐变得工整。日记本里夹着剪报,是关于神秘组织覆灭的新闻;贴着干枯的花瓣,是每年清明在花店门口摆放的鸢尾;还画满了残缺的鸢尾花,有的花瓣被刻意涂黑,有的根茎缠绕成解不开的结。
有次台风过境,狂风拍打着橱窗,她蜷缩在店里的沙发上,听着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轻轻为她披上外套,带着体温的雪松香将她笼罩。她想伸手抓住,却只触到一片虚无,睁眼时,身上盖着的是诊疗所那床浅灰色毛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家中,边缘还留着被火焰燎过的焦痕。
心理医生说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建议她进行系统治疗。可祁念安固执地守着这些"症状",就像守着最后一块拼图。每当有人问起花店名字的由来,她就指着满室鸢尾花微笑,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哀伤。她知道,自己早已将灵魂的一角永远留在了那场大火里,与宋亚轩的身影,与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一同化作记忆中永不熄灭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