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的蜉蝣,八十亿分之一的我们”
—《小狐狸记事本》
暴雨在彩绘穹顶炸开时,江逸钦正用紫外线灯扫描第1314颗星星。靛蓝纸面浮现的荧光字迹让他瞳孔骤缩——2016年6月6日19:30,正是他们蜷在海边灯塔听跨年钟声的时刻。
"江工!西墙支撑柱位移了!"
对讲机的警报声刺破雨幕。江逸钦抬头,十五米高的脚手架上,阮淇夏正探身去够玫瑰星云彩窗的裂缝。安全绳在狂风中绷成满弓,她指尖离那颗卡在琉璃中的星星只剩一线之隔。
记忆如闪电劈开黑暗。十二年前那个咸涩的跨年夜,阮淇夏也是这样踮脚去够灯塔顶层的许愿瓶。浪花在礁石上碎成星屑,她冻红的指尖离玻璃瓶只差毫厘,直到他环住她的腰。
"抓紧!"
江逸钦荡过滑索的瞬间,承重墙轰然坍塌。石膏碎屑雪崩般砸落,他将阮淇夏护在墙角,安全帽承受着流星雨般的撞击。她后颈的体温穿透潮湿的工装,银色尾戒的链条绞住他腕间墨蓝星坠,像双星系统致命的引力纠缠。
"这是最后一块拼图。"阮淇夏举起刚摘下的星星,暴雨冲刷出纸面褪色的字迹:"倒数归零时,我谎称要看猎户座大星云,其实在等你的吻。"
脚手架发出金属骨骼断裂的哀鸣。江逸钦嗅到她发间渗出的薄荷香,与十八岁天文台暴雨夜的气息重叠。那夜他们困在圆顶观测室,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星图时,她的眼泪也是这般滚烫。
"当年在机场,"他的扳手楔入墙体裂缝,"为什么把尾戒藏进糖纸?"
阮淇夏扯开领口,银色细链坠着的玻璃胶囊里,星空棒棒糖的残渣正泛着钴蓝微光。她将胶囊按进他掌心,2016年的星光在体温里苏醒:"糖化了,但你说过,银河系中心也有个巨大的糖罐。"
整面彩绘墙突然倾斜,琉璃星云在他们头顶绽裂。江逸钦抱着阮淇夏滚进圣坛废墟,2909颗星星被气浪掀起,在暴雨中形成璀璨的星暴。手电光束穿透尘埃,照亮祭坛底部的青铜匣——匣盖的北斗七星蚀刻,正与他们儿时在阁楼拼的乐高星图完全重合。
当第七颗蓝宝石旋钮归位,铜匣弹开的刹那,陈年的樱花香漫出。阮淇夏抽出泛潮的信封,江明远的字迹在雨中洇开:"孩子们,当你们找到这里,说明终于读懂了建筑的语言——我用了八年,把淇夏的星星封存在铅玻璃里..."
雷鸣吞没了尾音。江逸钦的指尖拂过父亲夹在信中的老照片:十二岁的他们蜷在教堂长椅下,他的素描本画着歪斜的仙女座,而她手里攥着银色尾戒。照片背面浮现紫外线标记的坐标,指向琉璃穹顶某处。
修复灯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电源启动的嗡鸣里,铜匣底层的玻璃管发出幽蓝光芒。阮淇夏颤抖着举起那管星空糖液——2017年5月的标签下,藏着江明远的绝笔:"请原谅我用辐射铅粉封存星星,我的时间只够把你们的宇宙焊进彩玻光谱。"
暴雨骤停的瞬间,月光穿透破碎的穹顶。江逸钦看着阮淇夏解开锁骨间的银链,两个玻璃容器在月光下完美嵌合。融化的糖液浮现出全息星云,正是教堂缺失的英仙座暗物质区。那些她深夜折进的思念,原来早被铸成填补宇宙暗痕的琉璃。
辐射警报突然尖啸。江逸钦扯开铅封急救箱,将阮淇夏推进防辐射舱。铅门闭合前的刹那,她将老照片按在他心口,十二岁的他们在防爆玻璃上重叠成虚影。
当救援队破开废墟时,江逸钦正用身体压住泄漏的辐射源。他望着舱内阮淇夏苍白的脸,她指尖在观察窗画着童年约定的暗号:三个同心圆,在星图标记里代表"宜居带",而在他们的秘密银河中,是"我等你"的诺言。
暴雨重新倾泻而下,冲刷着交缠的银链与星坠。琉璃穹顶的裂缝中,那颗2017年的靛蓝星星随雨水漂流,纸面最后一行小字在夜色中发亮:"其实猎户座大星云,是我们第一个吻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