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服装厂的青砖院墙时,江春月正站在裁床旁翻料子。新到的一批枣红棉布比先前的更软和,她捏着布角往亮处举了举,能看见棉絮匀匀地铺在里头,心里先松快了大半——给肖战留的那件袄子,就得用这样实在的料。
“江总!地区供销社的车到门口啦!”张德芬举着个布尺跑过来,辫子上还沾了点棉绒,“王主任亲自跟车来的,说上回的两百套卖得俏,想再订三百套,还说要看看咱新做的的确良小袄样儿呢!”
江春月直起身拍了拍裤腿,刚走到院门就见王主任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拎着个布包:“春月同志!可算赶早来了!”他把布包往石桌上一放,里头滚出件红底白纹的小袄,边角磨得软乎乎的,“你瞧,这是我家小孙子穿的,街坊瞧见了都来问,说城里百货大楼都没这么俏的样式!”
江春月想:这可以2023年的儿童新款,百货大楼的能比吗?
正说着,林影芝抱着本账簿追出来:“江总,刚算完账,这礼拜幼儿园的三十件结了款,县供销社又补订了五十件大人袄,库房里备着的一百套快见底了。”
江春月接过账簿翻了两页,抬头对王主任笑:“王主任放心,三百套现成的料够,就是的确良得等两天——昨儿裁床刚把剩下的半匹做成小袄,一早让运输队送地区商场试卖了。”
王主任眼睛亮了亮:“试卖好!我跟你说,昨儿地区中学的教导主任还问我呢,说天冷了想给学生订批冬衣,红袄子精神,学生准乐意穿。”
送走王主任时,日头已爬到房檐上。江春月回车间时,见缝纫工们正围着件新缝的袄子笑——那是件成人款的红袄,领口没镶白边,反倒用细棉线绣了圈极淡的云纹,是她前晚照着旧画报琢磨的样式。
“江总这手艺!”领头的职工递过来,“比直边显雅致,肖战同志穿肯定俊!”
江春月指尖碰了碰那云纹,没接话,只道:“这批给地区中学的,领口都按这个绣,不用太花哨,素净点好。”话刚落,就见万全成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捏着个牛皮信封,脸上带着笑:“春月同志,邮局刚转来的,南边寄的!”
她心里“咯噔”一跳,拆信封时指尖比上次接电报还抖。里头没装电报,是张薄薄的信纸,字迹是肖战的——笔锋比从前稳了些,只写了两行:“一切安好。闻你厂红袄热销,甚慰。冬深,盼你亦添衣。”
没提归期,也没说别的,可江春月盯着“一切安好”四个字,眼眶先湿了。她把信纸叠成小方块塞进贴身的口袋,风从窗棂吹进来,带着院里晒的棉絮香,竟一点不觉得凉。
“江总,地区中学的订单记多少?”林影芝在门口问。
江春月抹了把眼角,抬头时眼里带着笑:“先记五百套。跟裁床说,多用点心——这红袄的风,得往南边也吹吹呢。”
缝纫机的“咔嗒”声又响起来,比往日更轻快些。阳光落在堆得半人高的红布上,暖得像要化开,连空气里飘的棉绒,都像沾了点红衣裳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