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的腊梅谢了最后一瓣时，门口的石阶上总坐着个拎布包的姑娘。是张德芬远房亲戚的侄女小敏，头回见江春月就攥着针线笸箩笑：“春月姐，我婶子说你们这儿的针脚都连着哨所，我连夜把绣活收了，就想来缝袄子。”
江春月正领着几个新工人认裁片，其中两个胳膊不太灵便，是万局长昨天送来的——一个叫老周，早年在工厂伤了右手，左手却能把剪子使得飞快；另一个是小顾，手指蜷着，却能把缝纫机踏板踩得又稳又匀。“裁片边角要齐，”江春月指着案上的样品，“山坳哨所的雪能没过脚踝，咱们的针脚密一分，战士们就暖一分。”
话音刚落，老周“咔嗒”一剪子下去，裁片边缘比尺子量的还直，小敏凑过去看，忍不住夸：“周师傅，您这手艺！”老周咧开嘴笑，指节上的老茧蹭过布料：“以前在厂里做零件，比这精细的活都干过，缝袄子是给战士们办事，更得用心。”
正说着，林影芝抱着账本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江总，万局长又打电话了，说街道上还有十几个大姐要过来，有的会锁边，有的会绣花，都不用咱们管饭，就想帮着赶工。”江春月刚点头，就听见门口传来车轮声——是小顾的娘，推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捆着两床新拆的棉絮：“春月同志，我家小顾说你们棉絮不够，我把家里的褥子拆了，都是新弹的绒！”
车间里顿时热闹起来，新来的大姐们围着裁床分活，小敏和小顾凑在缝纫机前，一个缝袄身，一个锁领口，配合得正好。江春月走到窗边，看着案上堆得越来越高的裁片，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绣线声——是老周的媳妇，正坐在角落绣“平安”，她眼睛不太好，线总穿错，旁边的小敏就帮她递针，两人头挨着头，像亲娘俩。
正午的太阳斜照进来，落在满室的布料上，军绿和浅灰叠在一起，暖得晃眼。江春月拿起一片刚缝好的袄领，摸上去绒绒的，忽然想起肖战信里的小太阳。这时运输队的卡车又停在了门口，师傅探进头喊：“第二批袄子能装了不？山坳哨所那边来电，说雪下得大，战士们等着穿呢！”
“能！”江春月扬声应着，车间里的人都动了起来，搬布料的、递针线的、叠袄子的，声音混在一起，比之前更热闹。老周扛着一摞裁片往缝纫机区走，脚步稳得很；小顾踩着踏板，针脚细密得像撒了把碎星子；绣“平安”的大姐们把红布条举起来，阳光照在上面，字都暖得发亮。
江春月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车间里的声音变多了——除了裁布机的“嗡嗡”、缝纫机的“咔嗒”，还有新人们的笑声、递针线的招呼声、绣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这些声音叠在一起，比腊梅香更暖，比红薯甜更实，顺着打包好的暖袄往远走，往山坳哨所的雪地里走，往所有等着暖的地方走，一路都是新添的暖意，一路都是攒着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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