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灶上的萝卜汤刚炖出第二层油花,院外就传来卡车“嘀嘀”的喇叭声。江春月擦了擦手上的棉线抬头,就见小吴从驾驶座跳下来,肩上扛着个鼓鼓的布包,雪水顺着裤脚在地上洇出小圈湿痕:“江总!肖同志托我带东西了,说这是山坳里的‘春讯’!”
布包一打开,先是股清冽的草木香——里面裹着十来枝野山桃枝,枝桠上鼓着米粒大的花苞,还沾着点未化的雪粒。“肖同志说,山坳背风处的桃花已经冒头了,让我先把枝子送来,说你们看着花苞,就当提前见着春天了。”小吴说着掏出个小布口袋,里面是晒干的野山枣,“这是小顾哥摘的,说让小顾泡水喝,比糖块甜,还能解乏。”
小顾刚踩完一台袄子的袖口,听见这话立马凑过来,捏起颗山枣放嘴里,嚼着嚼着眼睛就亮了:“是这味!我哥去年寄的就是这个!”他攥着桃枝看了半晌,突然往缝纫机旁跑:“我要把这枝子插在墨水瓶里,等它开花了,咱缝的袄子说不定能多送两批!”
正说着,王大娘挎着竹篮进来,篮子里是刚蒸好的枣糕,热气裹着枣香往人鼻子里钻。“听小吴说带了桃枝来,我赶紧蒸了糕,就着这春气,大伙吃了更有劲!”她把糕分给众人,看见窗台上的桃枝,伸手碰了碰花苞:“这枝子精神,等开了花,我摘两朵绣在袄子领口上,让战士们穿着也沾点桃花运。”
林影芝拿着新拟的尺寸表走过来,脸上带着笑:“邻县工厂的人一早就到了,看了咱们的袄子,说要按这个双层领、暗扣袖口的样式做,还说要把他们那边的驼绒运过来,掺在棉絮里更暖和。”她指着表上的数字:“咱们这个月的目标,能冲到三百套!”
江春月刚点头,就听见院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肖怡战领着四五个孩子跑进来,每人手里都拿着张画。“春月姐!我们画了桃花开的样子,你能不能把画寄给我哥和他的战友们?告诉他们,咱们这儿的桃花也快开了!”最矮的那个孩子举着画,上面用蜡笔涂了满枝的粉,还有个穿着暖袄的小人,正举着桃花笑。
老周裁布的剪刀顿了顿,指着画里的袄子:“你们看,这孩子画的袖口,比咱们的还多了个挡雪片,咱要不试试加上?”小顾立刻点头:“我哥说过,风雪大的时候袖口容易灌风,加个小布片正好!”说着就找了块废布,比划着剪了个小三角。
这时小吴又拎着个铁皮罐进来:“差点忘了!肖同志说,等这批袄子到了,他们就去山坳里摘第一茬桃花,晾干了寄过来,让你们泡茶喝。还说……”他挠了挠头,“说让江总别总熬夜,缝纫机转久了也得歇,你们好好的,他们在那边才安心。”
江春月接过铁皮罐,指尖碰着罐壁的余温,转头看向车间——小顾正缝着新试的挡雪袖口,针脚密得很;王大娘坐在窗边,拿着针线在布片上描桃花瓣;孩子们围着桃枝,数着花苞有多少个;老陈的萝卜汤还在冒热气,混着枣糕的甜香,裹着满室的棉絮味。
窗外的风还带着点凉,可窗台上的桃枝花苞,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江春月忽然觉得,这满室的忙忙碌碌,还有那枝蓄着蕊的桃枝,早跟着即将出发的暖袄,往山坳去了。往桃花要开的地方去,往战士们守着的地方去,把这车间里的盼头,一针一线,都缝进了边防的春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