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学校宿舍卫生按床位分配,江竹月很倒霉,分的是刷厕所。
她初中倒了三年的垃圾,上高中后就刷厕所。这让她有认真思考过长大要不要考个保洁员。
宿舍中午回来的比较早,她们的社员有个很喜欢吃苹果削皮,偏偏人又比较懒,开始削皮后才注意到没套垃圾袋。便招呼在下面没上床闲逛的江竹月帮忙,一连就是几天。
主要是江竹月自己也不太喜欢往镂空的垃圾桶里直接扔垃圾,还是带水带油的那种。她自己倒了三年垃圾,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吗?恶臭,肮脏,偏偏初中三年,没人洗过垃圾桶。最后是真的忍不了,两三个人蹲在水龙头轮流上战场。
她无奈地从抽屉里开包新的垃圾袋,一顿流利的操作套上,边缘都勾着框边,格外整齐。
萧明刚冲完泡面回来,就看到江竹月一气呵成地流程,都不由得和这位一同边缘地区过来的老朋友吹捧几句:“哎哟凤雏,套垃圾袋很熟练嘛。”
江竹月无语地呵了一声,搭上萧明的肩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凤雏。”
“干嘛了凤雏怎么你了,这么抗拒?”
“反正别叫。”
吃苹果那个女生平日里话也多,江竹月说的别叫凤雏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也很好奇怎么一回事。
说来也好笑,其实也真的没什么。
就是在初中的时候,林渡逸和他们班一个男生一同当数学科代表。上课上到中途老师让他俩去拿U盘拷个课件,结果去了好久弄了个转接盘。
气得老师当场大骂,跟他们说拿那个有着铃铛挂件的U盘,结果他们拿了个文昌塔挂件的回来。
一连几回,课过去一大半,终于拿了对的回来。当时数学老师就吐槽他俩卧龙凤雏,林渡逸是卧龙,另一个是凤雏。
就这么简单个事,总觉得用凤雏就是和林渡逸结对子。所以她从来不开口叫萧明一声卧龙,因为她喊不出口。
见江竹月不想说,她们两个就当有难言之苦,改口叫了声竹月。
江竹月觉得肉麻,哆嗦着身子上了床。
他们宿舍若要说谁回来最晚,非懂王陈柠谭莫属。距离打铃睡觉只有五分钟,这人才悠闲悠闲地走回来。开门第一件事又是习惯性摔书包,而后冲到阳台看垃圾袋。
她总是没有套垃圾袋的习惯,却天天叫嚷着她们丢垃圾前看一眼垃圾桶,别总是直接扔进去。
吃苹果那个女生感觉被Cue,因为有好几次,江竹月不在,她就直接把皮削到垃圾桶里,果皮黏在上面或掉出来,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
但他们都这样惯了,也只有江竹月回来要扔垃圾时,她们才会有个干干净净的垃圾桶。
陈柠谭看到果皮削了出来,不满地嚷嚷:“你们扔垃圾能不能长点眼睛?还有以后丢的时候能不能套上垃圾袋?”
“套垃圾袋不是你的活吗?丢完垃圾就主动套新的,你们初中没教过?”
“没有。”陈柠谭理直气壮地回怼。
老实讲,江竹月她们初中就有教过倒完垃圾就套新垃圾袋,只不过她们都懒,反正又不是不知道,就当自讨苦吃。
但陈柠谭这样的,她还真第一次见。
吃苹果的女生把苹果扔进垃圾桶:“那你得谢谢江竹月,每次都是她帮你套的垃圾袋!”
江竹月:“……”
你真会给我找麻烦。
陈柠谭瞪了江竹月一眼,那人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们吵,眼底不见一点波澜,她好像就没情绪,就算有,也不会有太明显的情绪。
至少陈柠谭是这么觉得。
什么都好说话,什么都能答应你。
明明长得一副生人勿进的脸,但好像并不难处。
江竹月翻身躺下,当没Cue她:“睡了,你们也早点上床。”
陈柠谭还是只瞪着她,又回瞪刚刚那个女生一眼,哼的一声走了。
周六早上十一点半放学,江竹月拿着装了一堆带了根本不会看的资料回去,在走廊碰到也刚刚出教室门的林渡逸。到了周末,少年连校服都懒得穿,上半身是件黑色T恤,还印着串江竹月看不懂的鸟语。
他们目光撞了个满怀,江竹月微点头,就当见过。偏偏那人不识趣,还要叫住她聊几句:“江竹月,下午回不回初中一趟?”
“你很闲?”
“没有啊,这不是那个谁在问吗?”
那个谁,她自是知道谁,团建组建比谁都积极,在中考结束后的暑假就开始谋划回初中进行一番激情演讲的某个普信男。
也不能这么骂,毕竟他也是考到临仙六中的人。
江竹月眼神往边上瞟,手捏着书包带的力度紧了几分:“再说吧,我先走了。”
语速快音量小,连江竹月自己都觉得听不清。
后面的人多了,她不堵在走廊上,抬脚快步离开。林渡逸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
他听到江竹月说了什么,只是总觉得,这人不会没有下定决心很肯定一件事,基本都无望了。她说再说,那就是没得说。
他们毕业后,连续组织过三次回校,开学就两次,毕业后有一次,可无论哪次,江竹月都没来。
他不会忘记,那年他们说好毕业要拿着手机在学校到处乱逛,像他们之前好几届学长那样恶心一把学弟学妹们。江竹月只是笑笑,说她也想,但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这个再说吧,就真的没得说。
中考第二天下午考完物理,江竹月高烧四十度不退。偏偏这人逞强,磕了药就当没事,硬是没跟周边一个人讲,还是第三天中午回宿舍倒在床上贴着退烧贴被宿管发现连送医院去。
江竹月只是打了个应急针,中午觉都来不及睡,历史也没来得及复,就又匆匆忙忙地送回考场,当时还差点迟到。
要不是他看到江竹月从他考场边上跑回去,他还不知道这人连了几个小时高烧不退。
走时看起来比谁都正常,也嚷嚷着自己没问题,绝对超常发挥来安慰老师同学,谁知一出考场就被她妈带走。
他们第二天要拍毕业照,前一天晚上江竹月顶着高温吃完药就早早睡了。睡到半夜被她妈叫醒,说是照顾她几个小时了都是四十度不退,连夜挂了急诊。
凌晨三点,江竹月拍了张打吊针的照片发朋友圈,看起来也不带慌的。
回到家后已经是四点多,她妈本打算不让她去拍照的,江竹月不答应,睡了四个小时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学校拍毕业照。
级照C位是她,班照C位也是她。
可是他没等到那人的“再说吧”。
快门按下后的瞬间,江竹月就离开了学校。
那一走,便再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