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美好的回忆宛如轻烟，微风略过，便悄然消散于无形。

程长谦眼底那抹笑意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灰暗，如同熄灭的火焰留下的冰冷余烬。

程长谦“12岁那年，我妈得了重病。”

男人的声音低沉，仿佛从遥远记忆深处缓缓飘来。

醉酒的父亲再一次挥起了拳头，在那个瘦弱的女人试图用身体护住孩子的一瞬间，她的额头撞上了桌角。她倒在血泊中，再也没能站起来，生命最后一刻依旧守护着她的孩子。

程长谦“又过了一年，那畜生也掉进水里死了。”

程长谦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无人能道清，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为何会在深夜驾船驶向湖心，但最终他还是葬身湖底，成了无人过问的秘密。

程长谦“中考后我就没再读书了。”

简单的叙述中透着一股疲惫与无奈。

程长谦“我开始挣钱，拼命地挣钱。其实只要昧着良心，什么钱都能赚到，倒卖碟片、电影票，收保护费。”

程长谦“我总得让小冬的生活过得好些，但我又很害怕他知道他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

转折点在一个夜晚，程长谦背着10岁的程未冬回家，程未冬忽然说道：

程未冬“哥，我讨厌上学，有人欺负我。”

程长谦脚步一顿，瞬间发怒：

程长谦“谁？！打你哪了？告诉哥，我——”

程未冬“没，没有人打我，…有人收我保护费。”

程未冬“我讨厌这样的人。”

程未冬小脸皱起，不开心地用脑袋在程长谦后脖子上蹭了蹭。

他不知道，他这一句话让他哥的心都快碎了。

程长谦“……。”

程长谦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从那以后，曾经失足的少年走上了正道，以前做过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

易青舟“…谦啊，怎一个惨字了得。”

易青舟叹息个不停，听完两兄弟的遭遇，他差点掉下眼泪。

可他手在程长谦肩上拍了几下后，却语气平淡地话锋一转。

易青舟“所以，小冬真正变得不正常，还是因为李漠？现在该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了吧。”

易青舟“长谦，我要听真话。”

易青舟的眼睛紧紧盯着程长谦，刚才的话里丝毫没有提及那个叫李漠的男孩。

在他眼里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程长谦“那孩子是个留守儿童，瘦瘦小小的，总是被欺负，小冬就带着他一起玩。”

程长谦毫无惧色地迎上易青舟的视线，思绪却飘回了很久以前。

程未冬从小就长得好看，几岁时脸颊微鼓，一戳一个坑。

再大些，五官长开后，哪儿哪儿都好看。最重要的是，程长谦不知所措地发现，他的弟弟，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起初程未冬只是会突然发很大的脾气，生气时也不说话，夜里却像幽灵般悄悄出现在程长谦床边，黑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人。

程长谦有次半夜醒来时差点被吓死，除此之外，少年平日里一些刻意又好似无意的亲近行为也让程长谦有些难以适应。

但他并没有太在意，两人相依为命，程未冬从小就黏人。

真正严重的是他的臆想症，没人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什么会患上如此糟糕的精神疾病，程长谦每每想起便觉得像被刀片划过的刺痛。

他时而对着湖面发呆，臆想一些根本没发生的事。

有一次程未冬在学校仅因为同学的一句口误便动手打人，程长谦给人赔礼道歉后把程未冬带回了家。

结果第二天，他忽然对程长谦说。

程未冬“哥，你为什么打我？”

少年眼中满是困惑和委屈，程长谦挠破头也只记得自己只是在宝贝弟弟凑过来时，在两人距离近得嘴唇快挨一块时，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程长谦不是没想过带程未冬去看医生，但程未冬在别的方面表现得太正常了，他学习成绩优异，日常还会帮助邻里老人。

直到那个叫李漠的男生出现。

程长谦迟钝地意识到程未冬对他的情感发生了变化，而且他的宝贝弟弟对情绪的悲伤和肉体的伤害有认知障碍。

程长谦“简单点说，小冬会把心里的刺痛臆想成被人打了。”

程长谦“……。”

程长谦觉得荒谬的同时心口涌上一阵酸涩的疼痛，这是他的弟弟啊，却因儿时的创伤变成这个样子。

程长谦“李漠家境贫寒，我就总带他一块捕鱼，我希望小冬能和他交朋友，这样小冬的视线就不必总聚焦在我这个哥哥身上了。”

程长谦“情况确实有了好转。”

程未冬和李漠的关系渐渐亲密，程长谦也终于和弟弟拉开了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