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阳光无声的移动中悄然流逝,光斑在床单上缓缓爬行,变换着形状。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光线都从锐利变得柔和,染上了淡淡的金色,虞见昭才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转过头,视线重新落回他身上。
她的声音带着刚哭过后的浓重鼻音,有些瓮声瓮气,却异常清晰,像投入静水的石子:
“倘若彼时身份互换,你也一定会和我一样吧?”
唐晓翼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击中。
他垂下眼睑,避开了她直直投射过来的、带着询问和某种执拗的目光。
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的肌肉绷得死紧,没有回答。
他无法给出那个否定的答案,那违背了他们骨子里共同的坚持。
又是一阵沉重的沉默,空气里流淌着彼此心照不宣的苦涩、无奈和那份深入骨髓的责任感。
虞见昭终于完全转回头,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对上了他低垂的视线。
她看到了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担忧,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自责,更看到了那份磐石般坚定、至死方休的守护之意。
心底某个最坚硬、最冰冷、因职责而自我封闭的角落,仿佛被这目光无声地、温柔地、不容抗拒地融化了,流淌出温热的暖流。
“我们是那么好的搭档啊……”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穿透一切壁垒的力量,直抵人心,“我们是那么了解彼此……了解对方的选择。”
唐晓翼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残留的、冰冷的泪痕。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然而,一滴滚烫的清泪,却不受控制地从他自己的眼角悄然滑落。
划过沾染着灰尘和干涸血迹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带着沉重情感的湿痕。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带着劫后余生余韵的、努力平复的呼吸声,以及床边仪器规律的、微弱却代表着生命延续的“滴答”声。
阳光依旧温暖而执着地铺洒在两人身上,光尘在空气中缓慢浮动,仿佛为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宁静镀上了一层柔和而神圣的金边。
虞见昭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流从被紧紧包裹的手心蔓延开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一点点驱散着渗透到四肢百骸的冰冷。
一种沉沉的、令人安心的疲惫感如同温柔的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沉重的眼皮再次开始打架。
“再睡一会儿吧。”
唐晓翼的声音温柔得像最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怜惜。
他仔细地、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梦境般为她掖好被角,将每一处可能透风的地方都压实,“我就在这里。”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像是最坚定的锚。
他顿了顿,声音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地补充,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哪儿也不去。”
虞见昭缓缓地、无比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带着释然和依赖的微笑,终于在她苍白疲惫的唇角悄然绽放,如同在废墟上顽强开放的小花。
一种无声的、历经生死淬炼的默契在充满阳光和药味的空气中静静流淌:
他们都知道,
无论前方还有怎样的黑暗与荆棘,
只要彼此还在身边,
目光相触,掌心相贴,
就总能找到那束足以穿透一切阴霾、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