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济通一边引着程少商往宫宴那边走，一边与她攀谈。

骆济通我叫骆济通，家父长水校尉骆住，几年前被皇后选为五公主伴读，少商妹妹叫我一声济通阿姊就好。

程少商好，济通阿姊。

程少商皮笑肉不笑。

她实在是不敢与这位骆济通交谈太多。

毕竟骆济通上一世，可是想与她同归于尽的。

都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骆济通和五公主，她得拉拢一个才是。

程少商圣上和皇后都和善可亲，为何偏偏这个五公主如此跋扈？

骆济通她乃圣上幺女，天下初定后所生，幼时不及兄姐吃苦，长大后又锦衣玉食，自然养得娇惯些。但宫规森严，你我不可多加妄议宫中贵人，小心为家族惹来天大祸事。

程少商多谢济通阿姊指点。

······

宫宴。

骆济通程娘子，随我来。

程少商环顾了一下四周。

那五公主正与裕昌谈笑风生呢。

不过一会肯定就来膈应她了。

骆济通程娘子，坐在此处便可。

程少商多谢。

程少商坐下一看，旁边是王姈。

真是倒霉，怎么到哪都有她们这伙人。

王姈真是何人都有资格入宫宴了，这宫中，处处需按尊卑序位来坐，少商妹妹地位卑微，自然要坐在末席了。

程少商不出声。

不过是些嘲讽家世背景出身的老把戏了。

次次都是这几句话，她说不烦，程少商都听烦了。

索性不搭理，王姈自讨了没趣，也就不再从她身上寻乐子了。

只可惜，王姈那伙人不那么想，依旧叨叨个不停。

程少商忍无可忍，只得说，

程少商王姈，我若不来，我这位置可就是你的了。

到时究竟是谁被瞧不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姈你敢讥笑于我？

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这么久了，依旧没什么长进。

嘴巴不够别人巧，脑子不够别人好使，偏偏又要引战，被人戳到痛处只会急得跳脚。

这便是程少商总结的王姈的特点。

三公主真是聒噪，长秋宫的人怎会如此不懂规矩。你身为皇后甥女，也不怕让姨母丢了颜面。

这话是对王姈说的，王姈只好讪讪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

五公主越妃倒是教了你们永乐宫的人要守规矩，敢问今日为何不带宣氏驸马来家宴？是三姊与宣氏驸马又起了争执？还是因为今日子晟会来，三姊把宣氏驸马留在府中了？

子晟？程少商想起来了，这个三公主在出嫁以前，是心许凌不疑的。

三公主五妹，与其操心他人夫妇房中事，还不如思虑，你那一屋子面首如何处置。你若再不赶紧将他们驱散，只怕过不了几日，连都城人都知晓了。

面首？程少商紧急用脑搜刮记忆，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许是早膳未用，此刻有些气血不足了。

程少商连忙掏出藏在怀里的饵饼啃一口。

五公主你……

二公主今日家宴，各位都少说一句，也憋不死人，若还压不住，待会父皇母后来了，你们大可把现在的话当他们面说，看看臊不臊得慌。

二公主一向是最沉稳识大体，她这话一出，顷刻鸦雀无声。

五公主有些气不过，又不敢反驳，只好调转了矛头，看向了程少商。

正好程少商一口饵饼塞到嘴里还没咽下去。

五公主诶，叫你呢，方才与我在长秋宫争执的，是你吧？

程少商嘴里有东西，回不了话，只得点点头。

她这话明显是明知故问，这时候否定，那就是真的被她揪住错处了。

五公主尚未开席，父皇母后尚未入席，你便先行偷吃。怎么如此没规矩少教养！

王姈刚被二公主和程少商灭下去的嚣张气焰此刻又燃烧起来了。

王姈五公主怕是不知道吧？从前她阿父在外征战，将她独自留在家中无人管教，算是个……乡下的野孩子吧！她也是第一次入宫，定是不知道宫中规矩，饿着肚子来面圣的！

王！姈！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陈年旧事，倒是被你拿出来反复打磨了。

此刻是在宫里，我程少商尚且不与你追究，他日出了宫，我定要你好看。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程少商轻轻抚摸着胸口，不断规劝自己。

五公主难怪举止如此粗鄙，原来是没有父母教啊，胆敢在宫宴上偷偷吃饼。

虽然这就是饼，但是我还是要反驳你一下。

程少商这不是饼！

五公主你唬我？饼我还认不得了？

说对喽，就是在唬你。

程少商这当真不是饼，这叫黍馕，在乡野家家户户饭点的时候都吃这个。一个馕，可顶三个时辰不饿，公主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其实今晨程少商出门前，确实是要拿黍馕的。

只不过没找到，只得顺手拿了一个饵饼。

黍馕饵饼都不碍事，最重要的是，要激怒五公主。

然后五公主就会把她赶出去。

她算算时间，凌不疑也应该快到了，此时五公主把她赶出去，一定会碰到凌不疑。

那就……再火上浇油一下吧。

程少商我听阿父阿母说，这圣上节俭，皇后节约，公主怎能连这个都不知？噢，也是，公主贵为天之骄女，每天身在皇宫庭院之中，自然好多东西是没有见识过。

五公主你！

说罢，程少商又当着她的面，大大地咬了一口手上的“黍馕”。

见这五公主还没有让人把自己赶出去的意思，程少商只好自己起身了。

程少商唉，不舒服，我先去方便方便。

走到门口穿鞋，五公主没出来，她的侍女倒是出来了。

而且还一把把她的鞋扔了。

料到了。

五公主那么小心眼的人，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下一秒，程少商叼在嘴里的饵饼也被侍女扔了出去。

紧接着，五公主一行人从内殿走出来，等着看程少商的笑话。

五公主程小娘子嘴巴挺了得，倒叫我看看，这脚上功夫如何啊？

程少商只是笑笑。

不好意思啊五公主，你中计了。

程少商不慌不忙去捡鞋，旁边又冲出几个侍女推搡着程少商。

五公主在她身后大声讽刺。

五公主有些人真是殿前失仪，行走蹦跳，仪态可笑啊！

眼看着饵饼被她们越踢越远，程少商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光着脚就径直去捡饵饼。

而那几个侍女就这样团团围住她，不断地朝她脚下扔着陶器。

陶器的碎片散落在她脚边，使得她无法再往前一步。

程少商只得弯下腰，伸手去够在不远处的鞋子和饵饼。

却不想被人从身后猛踹了一脚，倒向地面。

被碎片划破脸颊的痛处并没有传来，程少商就这样跌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凌不疑将她拦腰抱起，又将她翻了一个面，稳稳地搂在怀中。

程少商攀着他的肩头，与他对视。

程少商你怎么才来啊。

委屈，又带着点小娇嗔。

凌不疑是我错了，我来晚了。

凌不疑将她放在一处坐好，亲手为她穿上鞋子，又牵着她的手，踢开她面前的陶器渣滓，走到众人面前。

凌不疑你们想干什么？

五公主凌子晟，你这是何意？

凌不疑冷笑一声。

凌不疑早听闻圣上已为五公主觅得了越氏驸马，驸马人品风流，乃是旷世少见之人，与五公主甚是般配。

这句话，讥讽之意味蔓延。

谁人不知那越氏驸马乃是整日花天酒地，胸无大志之人呐。

凌不疑子晟在此，先行恭喜了。

五公主你！你敢笑话我！

三公主子晟！

噢，还有你呢，这么想找存在感？

凌不疑三公主与宣候世子成婚时，臣仍在外征战，未能及时恭贺。在此，道一声迟来的恭喜。

转头，凶恶神色尽敛，对程少商温柔道，

凌不疑走吧。

说罢便将她牵入殿中。

气得三公主、裕昌、王姈、五公主四人是牙痒痒。

凌不疑就这么牵着，顺势就把程少商带到了他身边坐下。

程少商凌将军，我坐在此处，怕是不妥吧？

这可是男宾席啊。

凌不疑无妨，坐吧。

那三皇子眼睛都没斜一下就开始发表言论。

三皇子如今宫里行事越发不规矩了，连一个小女娘都可以坐在皇兄身侧。皇兄，你真是好脾性啊。

他说的皇兄，就是太子。程少商坐在凌不疑身边，而凌不疑的身边，正是太子。

太子三弟莫要吓着人家，这是家宴，本就不必太过拘束礼法。再者，是子晟带她坐在这的。

三皇子皇兄此言差矣，以小窥大，治家紊而无章，何以治国？

敢情这三皇子不是针对我，而是冲着太子去的。

程少商吐吐舌头。

一旁的五皇子倒是看得眼睛都直了，摇头晃脑。

五皇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坐在此处，总要通名吧？

程少商行了个礼。

程少商小女名程少商。

五皇子噢，你便是那个程四娘子啊，容貌甚好啊。我若纳了你，你我便是家人，家人坐在此处，便不算坏了规矩。两位皇兄，是吧？

三皇子五弟，你就是太长情了，才让父皇屡次训斥。怎么？坚决不改，是吧？

凌不疑也玩目不斜视那一套，只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凌不疑五殿下不必惦记了，少商她已经有亲事了。

五皇子诶，子晟欺我啊，我分明记得程家并未有任何人定亲的消息传出啊。

凌不疑是啊，所以现在，我可以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