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弯道超车?我教你什么叫弯道埋人。"
我把方向盘往右一甩,车头猛地别向那辆蓝白涂装的赛车,后视镜里,对方轮胎擦着护栏溅出一串火星,观众席的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胡何!你他妈疯了?!"耳机里车队经理在吼。
我舔了舔牙套上的金属味:"规则第17条——允许合理防守。"说完直接掐断通讯。
最后一圈,最后一个弯道,前面那小子叫徐朗,开赛前居然敢对着镜头说"胡何该退役了"。现在他的引擎盖冒着烟,像条死鱼横在赛道边,我油门踩到底冲过终点线,挡风玻璃上糊满香槟的黏腻。
领奖台我懒得去,休息室里,我把奖杯塞给助理:"熔了打条狗链,下次送给徐朗。"
"胡姐……"助理缩着脖子,"赛事组在查刚才的录像,说您危险驾驶。"
我扯开赛车服拉链,汗从锁骨往下淌:"告诉他们,想罚钱直接找我秘书,想禁赛就把去年我赞助的计时器从他们大楼上拆下来。"
门突然被推开。
"胡何,"老陈站在那儿,工作服上沾着机油,手里捏着一沓数据纸,"徐朗的右臂骨折,赛季报销了。"
我拧开矿泉水浇在头上:"所以呢?要我给他写贺卡?"
老陈把纸摔在桌上,那是去年他生日我送的镀金钢笔,现在笔尖戳穿了徐朗的赛车数据图。"你爸要是还活着——"
"——他会夸我青出于蓝,"我打断他,拧紧水瓶发出咯啦一声,"当年他为了救个路人甲,自己撞成残废,结果呢?他妈连葬礼都没人来!"
老陈突然笑了,这比发火更让人发毛,他弯腰从垃圾桶捡起我刚扔的能量棒包装:"你七岁那年,把摔断腿的麻雀裹在纸巾里找我救,现在倒学会见血了?"
我抓起头盔往外走,金属门框在背后震得发颤。
车库走廊的电视正在放采访,屏幕里穿连帽衫的小子顶多二十岁,说话时嘴角会无意识上扬:"胡何的技术是教科书级别的,可惜道德是地下赌场级的。"
我停下脚步。
"是林野!"助理小跑着跟来,"今年次级联赛冠军,下个月要跟咱们同场……"
镜头推近,那小子眼睛亮得让人恶心:"如果遇到胡何,我会让她看看什么是干净的比赛。"
我转身把喝剩的水泼在电视屏幕上,水珠顺着林野扭曲的脸往下流,像条溺水的狗。
"胡姐,要联系媒体泼他脏水吗?上次那招——"
"不用,"我摸出手机划开相册,调出昨天偷拍的资料,林野的赛车特写,刹车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车上装的是日本进口的S-37制动系统。"
助理茫然点头。
"这型号有个设计缺陷,"我放大图片,指尖点在刹车油管接头上,"连续五次急刹后,固定栓会过热变形。"
走廊顶灯突然滋滋闪了两下,我抬头看见老陈站在配电箱旁边,阴影把他脸上的皱纹刻得像刀疤。
"你想都别想。"他手里攥着扳手。
我按下手机锁屏键,黑屏映出自己咧开的嘴角:"赌一百万,这次他会自己撞上墙。"
2
“赛车场上只有两种人——赢家,和躺在医院里的输家。”
我蹲在林野的赛车旁边,手指蹭过刹车盘的边缘,车库里的冷气吹得人后颈发麻,但金属摸上去还是烫的,像是刚跑完一场地狱赛道。
“胡姐,监控已经搞定了,”助理小张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维修区的人说,林野的团队明天才会来取车。”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把数据调出来。”
小张递过平板,屏幕上跳动着林野今天测试的制动曲线——五次急刹后,油压开始不稳定,第六次时,刹车距离明显拉长。
完美。
“S-37的缺陷比我想的还要明显,”我冷笑,“这傻子居然还敢在弯道前猛踩刹车。”
“我们……要怎么做?”小张咽了咽口水。
我没回答,直接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三声忙音后,对面传来个懒洋洋的男声:“哟,胡老板,又有生意?”
“老规矩,十万,买你闭眼一小时。”
电话那头笑了:“这次要改谁的电脑?”
“不用改,”我盯着平板上那条危险的曲线,“只要在比赛前,把林野的刹车油管检查报告标记成‘正常’。”
电话沉默了两秒。
“胡何,”对方声音突然正经,“你这次玩太大了。”
“十五万。”
“……成交。”
电话挂断,我转身要走,却猛地撞上一堵人墙——老陈站在车库门口,手里拎着扳手,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
“让开。”我侧身想绕过去。
他一步横挡,扳手“哐当”砸在旁边的工具架上:“你爸当年为了救人,自己撞废了腿,你现在是要杀人?”
我嗤笑一声:“别拿我爸说事,他要是没那么‘高尚’,现在说不定还能站在这里骂我。”
老陈突然一把拽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发疼:“你以为你赢了?你他妈连自己都输干净了!”
我甩开他的手,反手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甩在他胸口——那是五年前的新闻剪报,我爸坐在轮椅上,背景是医院病房。
“看清楚,老陈,”我声音冷得像冰,“‘高尚’的代价,就是他后半辈子连瓶盖都拧不开。”
老陈盯着照片,手指微微发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计划已经成型,只差最后一步。
比赛前夜,维修区空无一人,我戴着帽子口罩,拎着工具箱溜进林野的停车位,他的车安静地停在那里,刹车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蹲下身,手指顺着油管摸到接头处——只要稍微拧松固定栓,高温时它就会自己崩开。
“胡何?”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我浑身一僵,缓缓回头——林野站在维修区门口,手里拿着瓶运动饮料,眉头微皱:“你在我车旁边干什么?”
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纹丝不动。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检查对手的战车,不行吗?”
他走近几步,眼神狐疑:“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我耸耸肩,故意露出个挑衅的笑:“怕了?怕就退赛。”
林野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胡何,你知道吗?你每次撒谎,右眼会眨得比左眼快。”
操!
我一把推开他,大步往外走:“随你怎么想。”
身后,林野的声音追过来:“比赛见,胡老板。”
我没回头,但嘴角扯出个冷笑。
比赛见,小子。
希望你在医院里也能笑得出来。
3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但杀人犯从不挑剔工具。"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我站在维修区门口,盯着阴沉沉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护栏。雨滴还没落下来,但空气里已经带着那股潮湿的锈味,像是某种警告。
"胡姐,林野换车了。"小张小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他团队刚把备用车推出来了。"
我猛地转头:"什么?"
"说是主赛车的涡轮增压有问题,临时启用了备用车。"
操。
我一把扯过平板,调出林野备用车的资料——不是S-37制动系统,而是意大利进口的Brembo,稳定得像个老处男。
"刹车没问题了,"我冷笑,"那就换个玩法。"
耳机里突然传来老陈的声音:"所有车手注意,雨势加大,比赛延迟30分钟。"
我抬头,雨终于砸下来了,噼里啪啦地打在头盔上,赛道上很快积起一层水膜,折射着刺眼的灯光。
完美。
湿滑赛道+高速弯道=意外的最佳温床。
我转身往车库走,差点撞上个人——老陈堵在门口,手里拿着把改锥,眼神跟刀子似的:"备用车的刹车油我换过了。"
我眯起眼:"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往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你动不了手脚。"
我笑了,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老陈,2018年马来西亚站,是谁在对手的油箱里掺了糖?"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监控录像早就没了,但我的手提电脑里还有备份,"我拍拍他肩膀,"要我现在放给媒体看吗?"
老陈的脸色瞬间灰败,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你会下地狱的。"
"那就下吧,"我转身走向林野的备用车,"反正天堂里也没有冠军奖杯。"
雨越下越大。
我蹲在林野的车旁,水顺着我的脖子往衣服里灌,备用车的刹车系统确实被老陈动了手脚——他换了防高温的强化油管,连固定栓都是钛合金的。
但这难不倒我。
我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标签上写着"制动液清洁剂",拧开瓶盖,刺鼻的化学味立刻冲进鼻腔。
"胡何。"
我手一抖,差点打翻瓶子,林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雨衣兜帽下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又来看我的车?"他蹲下来,距离近得能闻到他呼吸里的薄荷糖味,"你该不是暗恋我吧?"
我攥紧瓶子,脸上扯出个笑:"怕你车技太烂,提前给你叫好救护车。"
他忽然伸手,指尖擦过我的手腕——那里沾了点清洁剂,皮肤正隐隐发红。
"小心点,"他盯着我的眼睛,"有些东西沾上了,就洗不掉了。"
我猛地抽回手,瓶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进车底。
林野弯腰去捡,我抢先一脚把瓶子踢进排水沟。
"比赛要开始了,"我转身就走,雨水模糊了视线,"祈祷别打滑吧,菜鸟。"
走向自己赛车时,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雨战是我的强项,而林野的备用车虽然刹车没问题,但轮胎——
我看向他的停车位,那里摆着套全新的雨胎,胎纹深得能藏下一把刀。
太新了。
新胎在初期抓地力不稳定,尤其是这种暴雨天气,如果他在第一个高速弯道全力刹车......
耳机里传来指令:"各车手就位,五分钟后发车。"
我系紧头盔,突然听见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老陈正在疯狂地打磨我的刹车盘,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整个车拆了。
"你干什么?"我冲过去。
他抬头,雨水顺着皱纹往下淌:"救不了别人,至少别让你死。"
我愣了一秒,随即大笑出声:"省省吧,老东西。"
坐进驾驶舱,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扭曲了一切,发车灯亮起的瞬间,我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父亲的车撞上护栏,油箱漏出的汽油被火花点燃,而他正拖着个陌生车手往外爬。
绿灯亮起。
我猛地踩下油门,赛车咆哮着冲进雨幕,后视镜里,林野的蓝色赛车紧咬不放,像头不知死活的幼兽。
4
"赛车引擎的轰鸣声里,你听不见骨头断裂的脆响。"
雨水像银针一样刺在挡风玻璃上,我调整呼吸,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节奏——三下快,两下慢,就像心跳。
后视镜里,林野的蓝色赛车紧咬着我的尾翼,车头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鬼火似的亮光。
第一个高速弯道,50秒后到达。
耳机里传来车队冷静的提示:"胡何,注意胎压,林野的进弯速度比你快0.3秒。"
我冷笑,拇指按下通话键:"他快?那就让他超。"
故意松了松油门,车速降下半分。后视镜里,林野的车立刻逼近,车头几乎贴上我的排气管——他上钩了。
40秒。
雨更大了,赛道积水反射着刺眼的镁光灯,像一条流动的镜子,我盯着后视镜,看林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快速敲击——他在计算超车时机。
30秒。
我忽然往左微打方向,车身稍稍偏离最佳路线。就这一瞬的空隙,林野的车猛地加速,从内线挤上来——
就是现在!
我右脚狠踩刹车,同时猛打方向盘右切!
"砰——!"
金属撕裂的尖啸炸开,我的车尾狠狠扫过林野的车头,他的赛车瞬间失控,前轮锁死,在积水上打滑——
慢镜头开始了。
他的左前轮螺栓一颗接一颗崩飞,轮胎像被剥落的橘子皮一样扭曲着脱离轮毂,车身旋转着撞向护栏,铝合金框架像纸一样皱缩,安全气囊"嘭"地炸开,拍在他脸上时已经沾了血。
观众席的尖叫被雨声淹没。
我继续往前开,但刻意放慢车速,透过雨幕,看着医护人员冲向那堆废铁,液压剪撬开车门时火星四溅。
"林野意识清醒,但右腿卡住了!"耳机里车队的声音有点抖,"赛会出示红旗,比赛暂停。"
我停下车,摘下头盔,雨水立刻浇在脸上,顺着下巴滴到赛车服里,不远处的救护车蓝光闪烁,映得林野苍白的脸像个死人。
完美。
医院走廊的灯光太亮了,像手术刀一样割眼睛。
我靠在窗边抽烟,护士站的议论声一字不落飘过来:
"胫骨粉碎性骨折,至少三次手术..."
"神经损伤,可能影响行走功能..."
"才22岁啊..."
烟头烧到手指都没察觉,直到烫得生疼,我碾灭烟蒂,转身时撞上个轮椅——老陈坐在上面,膝盖上摊着林野的X光片。
"满意了?"他抖着片子,骨骼的裂痕像闪电一样刺眼,"比你爸当年还惨。"
我伸手要拿,他却猛地收回去:"别脏了你的手。"
"让开。"我推开轮椅,径直走向病房,透过玻璃窗,看见林野躺在床上,右腿吊着牵引,脸上插着氧气管,心电监护仪的绿光跳在他睫毛上,像个荒谬的圣诞灯饰。
门突然开了,医生走出来:"家属?"
"对手。"我微笑,"来看看他还能不能参赛。"
医生眼神立刻冷了:"至少一年不能剧烈运动,以后能正常走路就是奇迹。"
"真遗憾。"我转身要走,却听见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胡...何..."
林野竟然醒了,氧气面罩随着呼吸泛起白雾,他费力地抬起手,指着我胸口——那里别着冠军徽章。
"你..."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喘气,"...输定了..."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医院WIFI密码是八个8,记得看明天的新闻。"
直起身时,发现他床头柜上放着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推送了一条消息:《胡何卫冕冠军,林野车祸原因调查中》。
锁屏壁纸赫然是我五年前在业余赛救人的照片。
什么鬼?
我一把抓起手机,指纹解锁失败,林野突然咳嗽起来,护士急忙冲进来:"探视结束!病人需要休息!"
被推出病房前,我最后看了眼那张照片——年轻的我站在起火赛车旁,怀里抱着个昏迷的车手,脸上全是黑烟和担忧。
完全不像现在的我。
地下车库的灯光忽明忽暗,像快没电的手电筒。
我踹开工具间的门,老陈正在整理扳手。
"解释一下,"我把手机照片拍在桌上,"林野为什么会有这个?"
老陈看都没看:"因为你爸当年救的人,是他亲哥。"
空气突然凝固。
"那场慈善表演赛,你救完人就忘了,但他们家记了五年,"老陈拿起生锈的扳手,"那孩子后来死于并发症,临死前让弟弟学赛车...说有个叫胡何的车手值得追随。"
我喉咙发紧,像被人塞了团钢丝球:"所以他是来...报复的?"
"不,"老陈笑了,比哭还难看,"他是来救你的。"
工具间的灯泡突然炸了,黑暗笼罩下来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5
“有些真相像刹车油,一旦泄露,就会腐蚀掉所有谎言。”
医院的走廊灯光白得刺眼,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往鼻子里钻,我站在林野病房外的消防栓前,指腹摩挲着他手机的边缘——锁屏上的我,22岁,脸上还带着没被赛车场染黑的稚气。
“本市业余车手胡何勇救起火赛车被困人员”——五年前的新闻标题。
“密码是1225。”
我猛地抬头,小护士推着药车经过,口罩上的眼睛弯了弯:“他昏迷时一直在念这数字,圣诞生日吧?”
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1225——也是我当年救人的日期。
屏幕解锁的瞬间,相册自动弹开,最新照片是林野站在我夺冠的海报前比中指,再往前翻……
我的呼吸停了。
葬礼照片,黑白横幅上写着“程野追思会”,遗像里戴眼镜的男孩,赫然是我当年从赛车里拖出来的那张脸。
“他哥的忌日也是今天。”
老陈的声音从背后砸过来,我差点摔了手机,他手里捏着本皮面日记,封皮上烫金的“胡”字已经斑驳——我爸的笔迹。
“程野术后感染引发多器官衰竭,熬了三年,”老陈把日记拍在我胸口,“你爸每月偷偷打医药费,直到那孩子咽气。”
我翻开泛黄的纸页,最新一页写着:
“小何今天又赢了比赛,可记者问她为什么哭,她说风大迷了眼,小时候为只瘸腿鸽子能哭湿我整件衬衫,现在怎么不哭了?”
日期是去年我夺冠那天。
手机突然震动,林野的聊天记录跳出来:
[群名:复仇者联盟]
林野:[视频:胡何别车集锦]
林野:明天按计划行动
技师老徐:真要玩这么大?
林野:她毁了我哥,我毁她职业生涯,很公平
视频里是我这些年所有肮脏操作,有些角度连车队都没拍到过。
“精彩吗?”沙哑的声音从病房传来。
林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右腿打着石膏吊在半空,脸色惨白得像张纸,但眼睛亮得吓人:“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专挑你的比赛报名了?”
我攥紧手机,金属边框硌得掌心生疼:“所以你撞车也是计划?”
“放屁!”他猛地咳嗽起来,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我确实想曝光你,但没想死!”护士冲进来时,他挣扎着指向我,“她篡改我刹车数据!”
“证据呢?”我冷笑。
林野突然笑了,从枕头下摸出支录音笔按下——
“十五万,买你把林野的刹车报告标成正常。”
我的声音在走廊回荡,比救护车警笛还刺耳。
老陈一把按住我要抢录音笔的手:“够了!你爸当年……”
“别提我爸!”我甩开他,日记本啪地掉在地上,内页散开——某页夹着张支票复印件,收款人程野,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签名处是我爸扭曲的字迹:“赎罪”。
林野喘着粗气举起手机,屏幕上是程野临终视频:
“小野…别恨胡何…她救我那晚,手抖得连安全带都解不开…”视频里的男人瘦得脱相,“她本性不坏…只是…”
一阵杂音切断了后半句。
病房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点滴声,我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现在它们稳得像钳子,能精准拧松一颗要人命的螺栓。
“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林野拔掉氧气管,“我哥到死都把你当英雄,而我……”他猛地砸下床头按钮,病房电视亮起,正在直播新闻发布会——
我的车队经理对着话筒说:“经查证,林野选手刹车系统故障纯属意外,胡何女士对此深表遗憾……”
镜头切到我撞林野的慢动作回放,解说员还在夸:“教科书级的防守动作!”
林野关掉电视,举起录音笔:“现在,该我的发布会了。”
我转身就走,却在门口撞上一群举着摄像机的记者,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老陈突然冲过来用外套罩住我头,推着我挤进消防通道。
黑暗里听见他咬牙说:“车库C区,现在滚!”
推开安全门时,最后听见林野在病房里喊:“胡何!你当年救我哥时流的眼泪——是假的吗?!”
暴雨砸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我摸向口袋,触到程野葬礼照片坚硬的边缘。
原来我早就杀过人。
6
“人渣当久了,偶尔做件好事,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银行柜台的小姐第三次核对转账信息:“胡女士,您确定要匿名支付这笔医疗费?金额足够买辆新赛车了。”
我敲了敲玻璃:“再问一次,我就投诉你。”
走出银行时,手机已经炸了,新闻推送:《胡何豪掷百万为林野治疗?网友:杀人犯的自我感动》。配图是我被记者堵在医院的狼狈样,标题刺眼得像是用刹车油写的。
“胡姐!”小张从停车场狂奔过来,手里捏着平板,“林野的录音被《赛车周刊》拿到了,他们准备——”
我扫了眼屏幕,直播画面里林野坐着轮椅,脸色苍白但眼神锋利,正对着话筒说:“我不需要胡何的钱,我只要真相。”
评论区疯狂刷新:
[虚伪!她就是想洗白!]
[听说她爸也是因为赛车事故残废的,报应吧?]
[楼上傻逼,胡何当年救人照片没看过?]
最后这条评论下附了链接,点开是五年前本地论坛的帖子:《富二代赛车手火场救人,全程发抖仍不松手》。
原来有人记得。
我关掉平板,拉开车门:“去赛事总部。”
凌晨三点的赛事大楼像个巨型棺材。
我撬开侧门锁时,老陈正蹲在监控室里吃泡面,看到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密码是程野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他推过来一杯泡好的茶——我爸生前最爱的普洱:“因为那小子今天开发布会时,你指节都攥白了。”
监控屏幕蓝光映着数据中心的走廊,我输入密码时,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两秒:“……程野生日多少?”
“1225。”老陈叹气,“跟你救他那天的日期一样。”
系统解锁,调出的文件赫然是《S-37制动系统缺陷报告》——我当初贿赂工作人员标记为“正常”的那份。
老陈突然按住我删除文件的手:“想清楚,这玩意删了,你就真没回头路了。”
我盯着屏幕上自己篡改的记录,日期旁边还有个小标记——“hh”,胡何的缩写,嚣张得像签名。
“不是来删的,”我点开附件,插入U盘,“是来拷贝。”
打印机嗡嗡作响,老陈突然笑了:“你爸当年也是这么自首的——带着证据去赛委会,进门先给自己一拳。”
“闭嘴,”我扯下打印好的文件,纸张边缘割破手指,“我和那老好人不一样。”
血珠滴在“hh”标记上,像枚小小的红印章。
《赛车周刊》编辑部比我想的还破。
主编的咖啡杯停在半空:“胡何?你他妈怎么进来的?”
我把U盘拍在桌上:“林野要的真相。”
他插上电脑,点开文件时眉头越皱越紧:“这是…你亲自篡改的刹车报告?”
“还有行贿记录和通话录音,”我拉开椅子坐下,“明天头版,标题就叫——”
主编突然合上笔记本:“你知道这足够让你坐牢吧?”
窗外晨光渗进来,照在墙上的年度最佳新闻奖照片上——那是我爸年轻时夺冠的瞬间。
“刹车失灵的是我,”我站起来,喉头发紧,“现在该修了。”
赛委会听证会比葬礼还安静。
我站在被告席,大屏幕正播放我潜入数据中心的监控录像——我拷贝文件,老陈帮我望风,配合默契得像当年我爸和他搭档时一样。
委员长敲了敲法槌:“胡何,你承认故意篡改林野选手的赛车数据?”
“承认。”
“承认贿赂工作人员?”
“承认。”
7
听证会现场冷得像停尸房。
委员长推了推老花镜:“胡何,你还有什么要陈述的?”
我按下遥控器,屏幕切换成一段新视频——我自己录的。
“我是胡何,职业赛车手TS-7号,” 视频里的我脸色苍白,眼下挂着青黑,“过去五年,我共策划过11次赛道事故,受害者名单如下……”
旁听席炸了锅,记者们疯了一样按快门,闪光灯晃得我眼前发白。
突然,后门被“砰”地撞开。
“她撒谎!”
所有人都回头——林野坐在轮椅上,右腿石膏雪白刺眼,手里攥着一沓皱巴巴的纸,两个保安想拦他,他直接抡起拐杖砸过去:“滚开!老子有入场证!”
委员长敲法槌的手僵在半空:“林选手,你的伤……”
“死不了,”林野把轮椅摇到证人席,举起那沓纸抖开——是泛黄的报纸,五年前我救人的新闻,照片里我满脸黑烟,怀里抱着昏迷的程野。
“胡何没说完。”他抬头,眼神钉子似的戳着我,“她撞废我的同时,也救过我两次。”
全场寂静。
我手指掐进掌心,血丝渗进指甲缝里。
林野把报纸拍在桌上:“第一次是五年前,她把我哥从着火的车里拖出来,”他指向屏幕上的事故照片,“第二次是上周,她匿名付了我128万医疗费。”
有记者小声嘀咕:“赎罪吧……”
“赎个屁!”林野突然抄起水杯砸过去,“你们这帮看戏的懂什么?她大可以销毁证据逍遥法外!”
水杯在墙上炸开,玻璃碴子溅到我脚边。
委员长终于找回了声音:“林选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野转动轮椅,直到和我面对面,“禁赛可以,但别他妈把她名字从赛车史上抹了。”
他伸手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报名表,拍在我面前。
2024年亚洲杯耐力赛报名表
车手:林野 & 胡何(替补)
备注栏里龙飞凤舞写着:“等她禁赛期满,老子要堂堂正正赢她一次。”
我喉咙发紧,像被人灌了铅。
旁听席最后一排,老陈突然站起来鼓掌,单调的掌声在法庭里回荡,像赛车引擎最后的喘息。
停车场比法庭还冷。
我蹲在摩托车旁抽烟,林野的轮椅碾过碎石子停在我面前。
“替补?”我弹了弹烟灰,“你腿瘸了眼睛也瞎?我他妈被禁赛三年。”
他抢过我的烟叼自己嘴上:“正好,复健完刚够时间。”
远处有记者鬼鬼祟祟举相机,林野比了个中指,转头问我:“为什么自首?”
风把烟灰吹散,我盯着自己手腕上那道疤——五年前救人时被烫的。
“刹车失灵的是车手,不是赛车,”我踹了脚他的轮椅,“滚吧,复健时别哭。”
他转动轮椅离开,突然回头:“胡何,我哥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
“闭嘴。”我戴上头盔,“我不想知道。”
引擎轰鸣盖过了他的声音,但后视镜里,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
“他说谢谢你。”
油门拧到底的瞬间,眼泪终于砸在仪表盘上,后视镜里,林野的轮椅越来越小,而前方——
新铺的柏油马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条没被污染过的赛道。
8
“有些路,得先学会爬,才能重新站起来跑。”
修车厂的地板永远擦不干净。
我躺在一辆改装车底盘下,扳手卡在生锈的螺栓上,机油滴在脸上,像一滴没流干的眼泪。
“胡何!”老板在门口吼,“有客人点名找你!”
我滑出底盘,抹了把脸,机油在脸颊上拉出一道黑痕。
林野靠在门框边,右腿的石膏拆了,换成金属支架,手里拎着个印着赛车logo的纸袋。
“瘸子还到处跑?”我抓起脏毛巾擦手。
他咧嘴一笑,把纸袋扔过来:“新车队队服,试试。”
我抖开——是技师服,背后印着【TS-7】,我的老号码。
“搞什么?”
“队里缺个技术顾问,”林野拄着拐杖走近,“工资不高,活挺累,还得挨我骂。”他顿了顿,“敢来吗?”
纸袋里滑出副手套,崭新,但掌心位置已经磨出了防滑纹——明显被提前磨合过。
厂外传来卡车倒车的滴滴声,阳光斜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像两个即将重合的计时圈。
我套上手套,指关节活动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什么时候开工?”
摩托车后视镜里,世界是倒着的。
我拧动油门,引擎轰鸣震得胸口发麻,夕阳把公路染成橘红色,像条燃烧的赛道。
后视镜里,修车厂的轮廓越来越小,镜框边缘模糊映出两个影子——左边是父亲穿着旧赛车服的笑脸,右边是林野竖起的中指。
风吹走头盔下的最后一丝闷热。
前方绿灯亮起。